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卫宫切嗣是一名不可思议的男人。
他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类与魔术师的鲜血，被世人冠以“魔术师杀手”这一不祥称谓。然而这样的刽子手，却胸怀“拯救人类”这一可悲的、荒谬的、伟大的夙愿。
爱丽丝菲儿与卫宫切嗣的相遇要追溯到九年前的一个寒冬。
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明白了仅凭一己之力无法实现救世宏愿的卫宫切嗣将目光放在了古老魔术家族的至宝之上，只要借助圣杯的奇迹，一定无论怎样的愿望都能实现吧。
于是这个男人独自一人踏过皑皑白雪，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造访了爱因兹贝伦家族的城堡。
卫宫切嗣与爱因兹贝伦第八代族长“阿哈德”达成了交易，爱因兹贝伦家族为了一雪先前战败的耻辱，而选择雇佣恶名昭着的“魔术师杀手”作为参与第四次圣杯战争的master。
“阿哈德”吸取了上一次失败的教训，将人形的“圣杯容器”许配给了卫宫切嗣。
就这样，爱丽丝菲儿与卫宫切嗣成为了名义上的“夫妻”。
“啧，明明是容器却做得这么像人，”卫宫切嗣掸去烟灰，面对眼前美丽无暇的女子毫无绅士风度，“真是麻烦啊……我说，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雪发赤瞳的女子拥有一副高贵出尘的精致容貌，令卫宫切嗣无端联想到了儿时看过的童话故事——白雪姬。不过，他面前的这位“公主”，却更像是一个漂亮的装饰品，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瞳宛如毫无生机的玻璃珠子，以至于他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一个对着人偶说话的傻子。
美丽的“人偶公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娇艳红唇吐出毫无温度的字音：“能。”
“真令人惊讶，”卫宫切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好似在研究人偶身上是否装载着某种机关，“原来你能说话。”
“请不要小看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技术。”爱丽丝菲儿对于对方冒犯无礼的视线视若无睹，只是在冷冰冰地陈述事实。
卫宫切嗣熄灭了烟头，笑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身为北方魔术师名门爱因兹贝伦家引以为豪的杰作，看来冬之圣女的末裔一族在炼成人造人的魔术造诣上果真无人能超越。”
“没错，除了正常人应当具备的身体机能之外，我还拥有上流的魔术师资质。”
“哈、魔术师吗…”卫宫切嗣挑起眉头不置可否道，“虽然不该由我来说明，不过你对于自己是因为怎样的目的而被制作出来有好好了解过吗？”
爱丽丝菲儿神情毫无波澜地点点头回答道：“我明白，我是作为‘圣杯’的容器而诞生的。在未来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我将要履行启动大圣杯的钥匙的职责。”
“没错，你只是个容器，所以我更加不能理解为何要把你制作成人类的外形，这样有什么意义？”卫宫切嗣问道。
爱丽丝菲儿回答道：“这是为了保护圣杯而制定的措施，我被赋予了‘人格’，这样便能够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来自主规避风险。”
“也就是说，你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是吗？”
“正是如此。”
毫无人情常识的人造人与冷酷无情的杀手，以及冷冰冰的机械问答，这就是他们相遇时的全部。
尽管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回答，可卫宫切嗣并不认为那样柔弱纤细的“容器”能够在战场上自保，于是他找到了当代家主“阿哈德”，质问对方为何要将那样的“花瓶”送到自己身边来。
对此“阿哈德”表示，他将会为卫宫切嗣证明爱丽丝菲儿的性能。
卫宫切嗣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所谓的“证明”，是将爱丽丝菲儿在寒冷雪夜中放置进野兽环伺的森林深处。
“在那样连强悍的战士都会遭遇不测的环境中，只要她能够独自回到城堡，也就能够证明她的性能了吧。”爱因兹贝伦的家主如此淡然地说道，就仿佛爱丽丝菲儿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道具。
杀伐果决的男人动摇了，尽管他早已看淡生死，但也不希望出现无谓的牺牲——即使对方是人造人。
纵使理智让自己去否认，可那感性的人心却告诉他，爱丽丝菲儿也是活生生的生命，甚至是才诞生不久的宛如新生儿一般的生命。
说到底，他之所以会质疑爱丽丝菲儿的能力，也只是不想那样柔弱的女子跟自己在战场上赴死。
卫宫切嗣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爱丽丝菲儿仅仅因为向自己“证明什么”而丧命于狼口或寒冷，因此他独自闯入了森林，找到爱丽丝菲儿被放置的人造人废弃场。
那里被丢弃堆置着无数的人造人，或腐烂入土，或沦为野兽的食物，愈是深入其中，便于是令人心惊胆战。
卫宫切嗣从来不信神，可就在那时，他第一次在心底祈祷着爱丽丝菲儿的生还。
“拜托了，神啊……不要让她死去。”不要让她默默无闻地死在这种地方。
是祈祷生效了？还是运气好呢？男人终于在野狼的尸体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雪发少女。
在爱丽丝菲儿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根尖锐的树枝，树枝上沾满了野狼的鲜血——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卫宫切嗣那颗麻木已久的心脏，鲜活地抽痛了一下。这一刻他确认了，对方绝非是冰冷的物品或容器，而是与自己一样的平等的生命。
就这样，他将爱丽丝菲儿救回了城堡，在日后的相处中，曾经的“人偶公主”逐渐学会了人类的感情，而那冷酷无情的杀手也难得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情。
冬去春来，爱丽丝菲儿生下了他们的女儿。
“多么可爱又娇小的孩子啊。”初为人母的雪发女子怀抱着婴孩的襁褓，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满腔柔情与慈爱。
人造人女子已经不再是宛如冰冷人偶的雪之公主，如今的爱丽丝菲儿，毫无疑问是一位深爱着丈夫与孩子的妻子与母亲。
“切嗣，你看，这孩子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样，”爱丽丝菲儿沉浸在孕育生命后的喜悦与感动之中，“能生下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爱丽丝菲儿感到非常幸福。
然而男人的神情却阴沉肃然，他看着窗外因为魔术结界而永不消融的冰雪，艰难开口道：“爱丽……我将来，会送你去死。”
爱丽丝菲儿一愣，却随即笑道：“我知道。”这是她作为“圣杯容器”而诞生的宿命，这不仅仅是为了实现卫宫切嗣的夙愿，也是爱因兹贝伦家族长久以来的愿望。
“这就是我的宿命，正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理想，有了和你相同的愿望，才会有现在的我。”
卫宫切嗣走到床边坐下，任由妻子轻抚他冰冷的脸颊。
“切嗣，是你拯救了我啊。这份感情，这份愿望，都是你带给我的——不同于人偶的珍贵之物。”
爱丽丝菲儿将额头轻轻贴在对方的额上，以深情与温柔安慰着自己的丈夫：“所以你无需为了我的死而悲伤，因为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我……”卫宫切嗣怔怔地望进那双倒映着自己的瑰丽红瞳之中，胸口的疼痛愈发鲜明，可他早已失去落泪的能力，“……我没有资格拥抱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