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沸点1
零下沸点1
村里留守儿众多,闫一随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原因在于其他孩子留守都是因为爸妈出门工作,而他的母亲是因为想要永远离开这儿,但那时的闫一随不懂。
他只听到所有人都在说:“闫家媳妇连她小孩都不要咯”。
又啧啧着说:“这孩子可怜”。
还说:“闫家媳妇在外面找到大钱了,不想继续在这儿过苦日子”。
沈艳离开那天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闫一随当年六岁,母亲费力挣脱奶奶挽留时的决绝在那时就刻进他眼里,周围同情的视线黏在他身上直到现在也剥不掉。
初中,闫一随被奶奶送到县里一个普通学校,初三,在外工作的父亲脑溢血去世,同年,闫一随凭一己之力碾碎父母的劣质基因一飞冲天考上了安市的一所权威性第一高中,从村里公认的可怜虫变成公认的争气可怜虫。
高一,离开十年的母亲出现了。
在家门口看见女人的第一眼闫一随大脑是空白的,他甚至没心情想自己怎么能一眼认出她来。
用几秒钟恢复思考能力后闫一随当做没看见沈艳,侧身开门进屋,这时校服被抓住,闫一随垂下眼,在沈艳开口前扯回自己的衣服飞快进门,又把门关紧。
女人的欲言又止,有口难言通通被他拒之门外。
这时的闫一随已经将奶奶接到安市,用中考后打工赚的生活费在学校附近的夜市楼上租了个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奶奶住卧室,他周末回家睡客厅,平时睡宿舍。
闫奶奶的身体在儿子去世后每况日下,从原本耳力差劲到现在腿脚不便,暮气沉沉。闫一随在学校的日子她都是一个人待在出租屋,坐着发呆或是睡觉,总之很少出门。
进门后,闫一随放下书包,问沙发上的老人,“吃饭了吗?”
乖孙回来闫奶奶很高兴,笑着摇头,“等你回来一起,给你买了什么糖葫芦,我看路上好多学生都在吃这个嘞。”
意料之外的,闫一随听完并没有觉得开心,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语气也带着责备,“给你说了少去那些逛,我不在家,你腿脚本来就不好,出门出事了怎么办?”
“哎,我也是想去外面转转,天天在家太无聊啦。”
闫奶奶像是已经习惯闫一随这样的态度,被责备脸上也没有愠怒,反倒有些内疚。
闫一随觉得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起,他感到烦躁,也没有再回话,放了书包憋着一股气去弄晚饭。
他现在高一还好,有完整的周末假期,听说高三生只有周日才放半天假,上午下课后回家,晚上还得回学校上自习。
正当闫一随思考高三后要如何安置奶奶时,门突然被敲响,闫奶奶没听见,在慢悠悠吃饭,闫一随筷子微顿,也假装没听见。
晚饭后,闫一随给闫奶奶打开电视,“想看什么?”
闫奶奶说:“看什么都可以。”
闫一随给她找了个抗日电影,从沙发上捞起书包,又道:“我先去里面写作业,有什么事就找我,困了就进去睡,我出来写作业。”
闫奶奶嗯嗯着点头,温和道:“你写作业,不用管我。”
闫一随写完张卷子已经是晚上九点,老人睡得早,这时候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闫一随走近叫醒她让她回房间睡,闫奶奶撑着身体起身,一步一踉跄地回了房间,末了又叮嘱闫一随,“明天不上课,要早点休息哦,写不完明天再写。”
“嗯。”
闫一随很抵触和闫奶奶说话,应完害怕她又要说什么,赶紧进了洗手间洗漱,出去后房间门已经关上了,闫一随松了口气。
翌日早,闫一随要去新接的家教家里试课,与雇主联系时闫一随撒了谎,说自己已经大学,放假放得早,因此出门前特地吹了个显年纪的发型,还搜索了大学生穿搭,少年生得手长腿长,这样一收拾丝毫不违和。
女人还在门口,闭眼靠在门边的墙上,头发凌乱,裤子上有些灰,看模样像是在这儿将就了整晚。
闫一随开门的动作惊醒了她,沈艳眼皮动了动,随即猛地睁开眼睛,仰头便对上了男生的视线。
“……小随。”
闫一随一言不发,眉眼冷淡地移开视线,将门关上后下楼。
沈艳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迅速起身追上去。
“小随,妈妈有话和你说!”
闫一随脚下不停,到路边拦下就近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报了地址,车身和女人错身瞬间他余光能看见女人脸上的悲情,明明没让她追上,可跳到喉咙的心脏怎么也下不去。
“呜呜!”
手机在兜里振动了两下。
闫一随拿出来看了眼,是季边炀在群里艾特大家,说一起出去玩。
他们看上去都像有钱人家的少爷,这个学期就快过了,闫一随和他们还刻意保持着距离。
平时这样的信息他会装作没看见,可现在却神情恍惚地点开了聊天框。
[闫一随:我有事就不去了。]
信息发出去后闫一随缓缓吐了口气,方才被沈艳惊得险些跳出来的心脏总算落回胸腔。
[季边炀:别啊,我找到我爹的私房钱了,请你们,都来呗。]
他们关系一般般,闫一随没想到季边炀会接他的话,愣了一下,打算待会儿再回复,只是下车后群里消息已经几百条了,闫一随看了一眼就关了手机。
补习对象是个四年级的小姑娘,家长对他的试课很满意,试课结束就开始了正式的讲课,一小时八十,每天两个小时,早上一小时下午一小时。
雇主家人好,中午留闫一随在家里吃饭,下午三点,闫一随结束家教回家。
雇主家住在市中最富的一个小区,出门便是商业街,闫一随去地铁站的路上左肩突然被拍了拍,他疑惑扭头,空无一人,接着右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