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茶烟里的熟稔
第18章茶烟里的熟稔
茶馆的木窗棂糊着层细纱,晨光透过纱纸漫进来,在八仙桌上投下斑驳的暖黄。齐砚跷着腿坐在太师椅上,指尖转着个白瓷茶杯,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苏辰身上,看了快有半盏茶的功夫。
苏辰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改良长衫,领口袖口滚着圈暗纹,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剔透。他正低头用茶针拨弄着盖碗里的茶叶,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高挺,鼻尖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圆润,冲淡了眉宇间那点过于锐利的锋芒——这模样,像极了当年解雨臣刚接手家族生意时,穿着粉色衬衫坐在谈判桌前的样子,精致里藏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场。
“你总看我干什么?”苏辰擡眸,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难不成我脸上沾了什么?”
他说话时,舌尖轻轻顶了下上颚,尾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上扬,这语气,这神态,和记忆里那个笑着说“黑瞎子你再胡闹就扣钱”的解雨臣,几乎重叠。
齐砚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口,故意拖长了语调:“看你长得好看,不行?”
坐在旁边的张起灵闻言,默默往齐砚身边靠了靠,手肘不经意间撞了他一下——那是在提醒他别太没正形。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光洁的额头,眉骨处那道浅疤在晨光里若隐隐现,鼻梁笔直如刀削,嘴唇的线条很淡,却抿得很紧,像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话。这副安静的样子,和当年在斗里沉默跟在队伍后的“小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辰的目光在张起灵脸上打了个转,落在他眉骨的疤痕上时,眼神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即笑了:“这位张先生看着面冷,倒挺护着你。”
“那是,”齐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伸手拍了拍张起灵的后背,“我们家哑巴张,就这点好。”
“哑巴张?”苏辰挑眉,像是觉得这外号有趣,“他不爱说话?”
“不是不爱说,”齐砚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神秘,“是惜字如金。不过你别被他这模样骗了,他厉害着呢,上次我家厨房水管爆了,他三两下就修好了,比plumber(水管工)还专业。”
张起灵没理他的胡扯,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小口喝着。茶水在他喉间滚动,喉结的弧度清晰可见,脖颈的线条又直又长,像某种蓄势待发的猛兽,看似安静,实则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苏辰看着他喝茶的样子,忽然说:“张先生看着不像普通人,手上的茧子……不像做糕点该有的。”
齐砚心里咯噔一下。张起灵手上的茧子,是上辈子常年握刀、攀岩留下的,这辈子揉面只是顺便,根本磨不掉那些深入肌理的痕迹。他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却见张起灵擡眸看了苏辰一眼,淡淡道:“以前练过。”
就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像石头投入深潭,瞬间压下了茶桌上的轻佻气氛。
苏辰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练过?武术?”
张起灵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认了。
齐砚赶紧打圆场:“就是小时候瞎练的,强身健体而已。对了,你那戏楼什么时候正式开演?我跟哑巴张去给你捧场。”
“下周六,”苏辰说,“到时候来后台找我,给你们留最好的位子。说起来,我新排的戏里有段武打,用的刀跟张先生手上的茧子倒挺配,要不要来试试?”
“他可不行,”齐砚赶紧摆手,“他这人认生,上台得怯场。”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指尖在茶杯沿上轻轻划了圈——那是他觉得齐砚在胡扯时的小动作。
苏辰被他们的互动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这点倒和解雨臣不一样,解雨臣笑起来总是带着点算计,像只精明的狐貍,而苏辰的笑,多了点烟火气,却又在眼底藏着点说不清的疏离。
“说真的,”苏辰忽然收起笑,语气认真了些,“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们。不是这辈子,像是……上辈子。”
齐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也正看着他,眼里带着点同样的惊讶。
“上辈子?”齐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苏老板还信这个?”
“不好说,”苏辰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有时候做梦,总梦见些奇怪的场景。比如黑漆漆的山洞,手里拿着把刀,身后跟着个人,穿着连帽衫,话很少……”他顿了顿,看向张起灵,“跟张先生很像。”
张起灵的指尖猛地收紧,杯沿被捏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齐砚赶紧插话:“那你梦见我了吗?是不是梦见我英姿飒爽,救你于水火之中?”
苏辰被他逗笑了,眼尾的弧度又扬了起来:“梦见了,就是你总在旁边说风凉话,还抢我的压缩饼干。”
这话一出,茶桌上瞬间安静了。
齐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压缩饼干……那是只有在斗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苏辰也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看我,做梦做糊涂了。”
阳光渐渐移到桌中央,茶烟袅袅,在三人之间缠绕。谁都没再说话,却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微妙的张力——像隔着层薄纱,能看见彼此熟悉的影子,却又捅不破那层纸。
过了会儿,张起灵忽然站起身,从帆布包里拿出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推到苏辰面前。
“什么?”苏辰挑眉。
“桂花糕,”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刚做的。”
苏辰打开油纸包,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涌了出来。糕体雪白,上面撒着点金黄的桂花,做得小巧精致,像件艺术品。“手艺不错,”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亮了亮,“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吃。”
“那是,”齐砚又开始得意,“我们家哑巴张的手艺,全市第一。”
张起灵没理他,只是看着苏辰吃糕点的样子。苏辰吃东西很文雅,小口小口地嚼着,嘴角沾了点桂花碎,像只偷尝蜜的猫。这模样,倒让张起灵想起很多年前,在某个临时搭建的营地里,解雨臣也是这样,哪怕吃着最简陋的干粮,也保持着骨子里的精致。
“对了,”苏辰忽然想起什么,“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姓吴的古董商,吴邪,你们认识?”
“认识,”齐砚点头,“上次在他店里看了个青铜镜,挺有意思的小子。”
“他昨天还来戏楼了,”苏辰笑了笑,“说想收个旧罗盘,说是他爷爷留下的念想,找不到合适的。”
齐砚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吴邪的爷爷,吴老狗,那可是九门里响当当的人物。看来这辈子,有些羁绊还是断不了。
“下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苏辰提议,“我请,就当谢你送的桂花糕。”
“好啊,”齐砚欣然应允,“不过得我选地方,我知道有家烤串店,味道绝了。”
苏辰皱了皱眉,像是对烤串这种“粗鄙”的食物不太感冒,却还是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离开茶馆时,已经快中午了。阳光正好,照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温暖的光。齐砚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张起灵跟在他身边,手里拎着空了的油纸包。
“你觉不觉得,”齐砚忽然放慢脚步,“苏辰越来越像小花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戏楼方向,那里飘着面小小的旗幡,在风里轻轻晃动。“嗯。”
“连不爱吃烤串这点都一样,”齐砚笑着说,“当年在斗里,让他吃口压缩饼干都跟要他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