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暗夜里的试探

第5章暗夜里的试探

耳后的伤口渐渐愈合，留下一道浅淡的疤。黑瞎子时常会用指尖摩挲那处，触感粗糙，像在提醒他那晚王府门前的刀光剑影，还有张起灵替他缠绷带时，指尖那抹克制的温热。

他依旧住在西厢房，名为“客”，实为“囚”——这是黑瞎子对自己处境的定义。张起灵撤了铁链，解了守卫，甚至给了他在王府内自由走动的权利，可他心里清楚，这王府处处是眼睛，他若真要逃，未必能走出大门。

更让他不安的，是张起灵那份近乎无底线的纵容。

他会在清晨“听”到张起灵站在院外，等他睡醒了才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刚沏好的茶，温度总刚刚好；他随口提过一句“说书先生的《隋唐演义》讲得不错”，第二日就有小厮搬来全套话本，张起灵还会坐在一旁，听他用指尖摸着盲文版的书页，偶尔念几句他看不清的批注；甚至有次他故意打翻了茶盏，烫红了手指，张起灵竟比他还急，抓着他的手用凉水冲了许久，眉头皱得像座山。

这份好，太沉，太密，密得让黑瞎子喘不过气，忍不住去怀疑——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张起灵定有所图。

这日午后，张起灵去兵部议事，黑瞎子借口“晒晒太阳”，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指尖撚着颗刚剥好的核桃，耳朵却像雷达般捕捉着周遭的动静。

李伴伴提着食盒从廊下经过，脚步轻快，嘴里哼着小曲。黑瞎子忽然开口：“李伴伴。”

李伴伴吓了一跳，见是他，赶紧躬身：“黑爷有事？”这声“黑爷”是张起灵吩咐的，说要待他如上宾。

黑瞎子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王爷今儿个心情如何？议事顺利吗？”

“顺利顺利，”李伴伴笑着回话，“兵部的王大人还说，王爷提出的戍边策再好不过，圣上听了定龙颜大悦。”

“哦？”黑瞎子指尖的核桃转了个圈，“那王爷……以前常和圣上起争执吗？”

李伴伴愣了愣，脸上的笑淡了些：“黑爷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聊聊，”黑瞎子耸耸肩，“我总觉得，王爷和圣上不像亲兄弟，倒像……”他故意顿住，没说下去。

李伴伴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皇家的事，奴才也说不清……黑爷还是别问了。”说着，匆匆行了个礼，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脚步比来时乱了些。

黑瞎子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淡了。李伴伴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张起灵和皇帝的关系，绝非表面那般和睦。可既然如此，张起灵为何还要留在这皇城？以他的身手和权势，割据一方也不是难事。

更重要的是，他留着自己这个“皇帝派来的杀手”，到底想做什么？

傍晚时分，张起灵回来，手里拿着支刚折的海棠花，花瓣粉白，还沾着露水。他走到黑瞎子面前，把花递到他手里：“闻闻。”

黑瞎子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气，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他顺着花茎摸到张起灵的手指，那里有层薄茧，不像养尊处优的王爷该有的手。

“这花不错。”他笑着说，把花凑到鼻尖，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王爷今日去兵部，听说圣上很满意？”

张起灵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看他是否喜欢这花。

“那……圣上没再提杀你的事？”黑瞎子指尖微微用力，花瓣被捏得有些发皱。

张起灵的目光暗了暗，没直接回答，只是说：“他若想杀我，随时都可以来。”

“那你为何不反？”黑瞎子猛地擡头，蒙眼的黑绸对着他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急切，“以你的兵权，你的身手，要反易如反掌，何必留在这皇城，看他的脸色？”

张起灵沉默了。他看着黑瞎子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在试探。他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若反了，这天下会乱，百姓会遭殃。”

黑瞎子愣住了。他以为张起灵会说“顾念兄弟情分”，或是“时机未到”，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活在刀光剑影里，见惯了为权势不择手段的人，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百姓”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你……”他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信我？”张起灵看穿了他的疑虑，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黑瞎子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手里的海棠花被捏得变了形：“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留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张起灵看着他紧抿的唇，知道他心里的疑云并未散去。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喝口茶，润润喉。”

黑瞎子没接，只是站了起来：“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有些快，甚至撞到了廊下的柱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却像没感觉到疼，头也不回地进了西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起灵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手里还握着那杯没递出去的茶，茶水渐渐凉了下去。他低头，看向地上被捏皱的海棠花，花瓣散落一地，像破碎的心事。

他知道，黑瞎子的多疑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他活在黑暗里太久，早已习惯了用猜忌保护自己。可看着他明明动摇，却又拼命推开自己的样子，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隐隐作痛。

西厢房里，黑瞎子靠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刚才撞到柱子的肩膀传来钝痛，可他满脑子都是张起灵那句“百姓会遭殃”。

这个人，到底是真的心怀天下，还是演技太好，连他都能骗过？

他走到桌前，指尖抚过那些盲文版的话本，摸到张起灵写的批注，字迹有力，笔画间却藏着几分温柔。他又摸到床底下那把张起灵给的短匕，刀柄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用了很久的东西。

这些细节，都在告诉他——张起灵对他是真心的。

可理智又在尖叫——他是皇帝派来的杀手，张起灵没理由对他好，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长发被揉得乱糟糟，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蒙眼的黑绸。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晚风带着海棠花的香气涌进来，还夹杂着张起灵的脚步声——他还站在廊下，没走。

黑瞎子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他悄悄关上窗，背靠着墙壁，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从清晰到模糊，直到彻底消失。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一定伤了张起灵。可他控制不住，心里的疑云像藤蔓一样疯长，紧紧缠住他的心脏。

夜深了，黑瞎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开始回忆认识张起灵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时的刀光剑影，被关在西厢房时的沉默陪伴，王府门前的并肩作战，还有他替自己处理伤口时的小心翼翼……

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拼凑出一个温柔又强大的身影。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他低声问自己，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没有答案。

第二天清晨，黑瞎子打开房门，发现廊下的竹椅上放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衣，是他昨天不小心沾了泥的那件，此刻已经被洗干净，晒得暖暖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碟刚出炉的核桃酥，香气浓郁，是他喜欢的甜度。

张起灵不在，只有李伴伴站在远处，见他出来，赶紧躬身：“黑爷，王爷一早去城外军营了，说让您……按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