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古言文的恶毒嫡姐(三十一)
茯苓的弟弟沈翊礼以及荣国公府的小公子虞衡,二人皆已通过层层选拔,获得了参加此次会试的资格。两家自是寄予厚望。
夜色渐深,养心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因科举在即,各地呈上的优秀策论,模拟试卷需最终由皇帝钦定前十排名,以为天下学子示范文体。萧景宸便将一部分卷子带回,与茯苓一同批阅探讨。
案上奏折与试卷堆积如山,茯苓端坐于案前,手持朱笔,神情专注地审阅着一份份试卷。她博览群书,才思敏捷,看文章眼光极为毒辣,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优劣。
萧景宸则在一旁,挽起袖口,亲自为她磨墨。他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反而极其享受这与妻子灯下共读、如同寻常夫妻般的时光。
茯苓看到精妙之处,便会用朱笔细细圈点,递到萧景宸面前,与他分享:“看这篇,论漕运利弊,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数据也详实,难得的是还有几分恤民之心。”
萧景宸接过细看,亦是点头称赞:“确是好文章,此人若殿试不失手,当在三甲之列。”
批阅良久,茯苓放下朱笔,望着眼前的锦绣文章,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侧头对萧景宸说:
“瞧瞧这些文章,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可惜了我这一肚子学问,萧景宸,你说我若是男儿身,能正大光明地去参加科考,定给你考个女状元回来,就摆在你这金銮殿上,让你天天看着,岂不风光?”
她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狡黠和傲气。
萧景宸闻言,磨墨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他听到茯苓那半是玩笑半是遗憾的“女状元”之语,并未立刻接话,而是真的凝神思索了片刻,仿佛在认真构想那般情景。
随即,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唇角扬起,凑近茯苓,压低声音,笑道:“若真如此,那朕可得早早央求母后,等到放榜那日,务必使出雷霆手段,抢先一步榜下捉婿,把咱们才惊四座的沈状元郎给朕牢牢捉回宫里来。”
他故意顿了顿,想象着那个画面,笑意更深,“到时候,朕可得把沈状元看得紧紧的,绝不让那些家有娇女的老臣们有半分可乘之机。只是不知……”
萧景宸故意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勾了勾茯苓的下巴,眼神缱绻,语气却装得可怜兮兮:“到时候官高权重,见识了外面那么多狂蜂浪蝶,回了家,可还会怜惜朕否?可莫要学了那负心汉,让朕独守空闺才好。”
他这番颠倒角色,故作醋意的调侃,说得活灵活现,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女状元茯苓趾高气扬,而他独守空房哀怨不已的场景。
茯苓先是一愣,随即被他带着撒娇意味的玩笑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点小小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越说越没正经!什么官人怨妇的,也不怕被外人听了去,笑话你这皇帝没个稳重样子!”
萧景宸见她笑了,这才满意地收回手,重新拿起墨锭,慢悠悠地磨着,“朕只在你面前没正经。至于外人?他们敢笑话一个试试。”
科举顺利落幕,金榜题名时,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值得欣慰的是,沈翊礼与虞衡,皆不负众望,高中前列,名列一甲,可谓光耀门楣。
萧景宸对此结果颇为满意。他深知这些年轻的新科进士虽有才学,却缺乏实务经验,若直接放入京城繁华之地或授予清要之职,反而易于迷失。于是,他有意历练这些未来的栋梁,尤其是皇亲国戚,更需做出表率。
御笔亲点,萧景宸将沈翊礼、虞衡以及其他几位表现优异的寒门进士,一并派遣至地方,担任知县或州府佐贰官,治理的往往是些此前因水患、贫困或吏治不清而颇为棘手的县府。
沈翊礼与虞衡深知肩上责任重大,亦明白这是姐夫皇帝的刻意栽培,皆不敢怠慢,收拾行装,踌躇满志地奔赴各自任所,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
京城之中,茯苓并未因弟弟们的离开而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她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女学,如今已不再是京城独一份的新鲜事物,其模式和理念逐渐被其他州府借鉴。
更重要的是,她和萧景宸二人同心,开始着手推行一系列新政法令。其中,由茯苓大力推动几条关于女子的法令,尤为引人注目,甚至引发了朝野热议:
其一,明确律法规定,若男子有“恶疾”、“犯奸”、“虐待妻子”等重大过错,女子可主动向官府提请和离,经核实后,准予离异,并可带走原有嫁妆。
其二,律法明文禁止丈夫无故殴打、虐待妻子。妻子若遭受严重家暴,可前往官府告发,一经查实,丈夫将受杖责、罚金甚至徒刑处罚。
其三,严令禁止男子随意典卖、抵押妻子与儿女。此前,贫苦之家或败家男子往往将妻儿当做私有财产变卖,致使骨肉分离。
这些法令的颁布,如同在沉寂已久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了千层浪。守旧之士哀叹,但更多深受其害或有识见的百姓,尤其是女子,则暗中称快,感念皇后恩德。
推行之初,自然阻力重重,地方官阳奉阴违、百姓不解其意者甚众。但萧景宸态度坚决,茯苓更是严厉查处了几起顶风作案、虐待发妻或典卖妻儿的恶性案件,以儆效尤。
渐渐地,新法开始显现其威力。虽然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依旧遥远,但至少,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知道,她们并非生来就该忍受虐待与屈辱。
千百年来,“夫为妻纲”、“出嫁从夫”的观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女子。她们被要求贞静贤淑,克己忍让,即便丈夫三妻四妾、嫖赌逍遥、甚至拳脚相加,也往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求一个“贤惠”之名,仅仅是为了生存。
如今,皇后娘娘亲自颁下法令,告诉她们:丈夫若有过错,你们不必再默默忍受,可以去告官,甚至可以休夫。
最初是试探性的,几个备受丈夫虐待、实在无法忍受的女子,鼓起勇气,敲响了衙门的鸣冤鼓,涕泪交加地陈述丈夫的恶行,颤声询问是否真如皇后娘娘所说,可以求一个“和离”。
地方官员虽觉棘手,但新法煌煌在上,又有皇帝严旨,不敢不受理。经过一番查证,首批几起证据确凿的虐妻案得到了审理,施暴的丈夫被杖责、罚银,妻子得以带着嫁妆离开。
成功的案例迅速传开。
接着,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行动。她们或许不是因为遭受极端虐待,而是受够了丈夫的冷漠偏心、宠妾灭妻,或是无法忍受自己辛苦持家、丈夫却在外花天酒地、将家财挥霍一空。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委屈、愤怒和不甘,轰然爆发。
一时间,各地衙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奇观”,不少女子,有的是独自前来,有的是由父兄陪同,甚至还有三五成群互相壮胆的,纷纷涌至衙门口。
史书工笔,或许会着重记载皇帝的文治武功,但民间传记却不会忘记那位站在帝王身侧,以女子之身行非常之事,真正为天下女子带来改变的皇后娘娘。
天下皆道,帝后同心,乃江山之幸,万民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