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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看不见的恋人(上)

凌晨五点醒来,眼角又一次感到温热的湿润。王思齐早已记不清楚,整整三十二年以来,这是第几千几百次在梦中流泪。昨晚,多年未联系的王永强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有两位从谷里来的警察想要找她。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将不可避免地在这个冬夜梦见早逝的哥哥。究竟梦到了什么呢?她闭着眼睛,徒劳地想要将梦境中的某个瞬间定格在脑海。眼前恍然浮现出自己和哥哥在老宅门前玩雪的光景。在那些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节,她总会缠着哥哥给她堆雪人。一声长叹后,王思齐静悄悄地下了床,为酣睡中的丈夫盖好被子,独自走进书房。木质书柜最顶端的书架上放着满满一层从老宅带来的东西——一些是父亲生前收藏的古籍,另一些则是哥哥的遗物。她踮起脚尖,把一本又小又薄的红本子拿了下来。那是哥哥高中的学生证。贴在扉页的一寸黑白照片上,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带着几分局促,几分羞赧。这是哥哥留在世上的唯一形象。拉开窗帘,只见一片浓重的愁云笼罩着冬日的小城。还没到日出时分,北方的天空却已开始泛白,大概是因为屋顶积雪反射的光将它照亮。王思齐立在窗前,无言地眺望故乡的方向。自从女儿出生以来,整整十八年了,她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女儿年幼的时候,常常问起母亲的童年,她这样回答:“这片天空的尽头有个镇子,叫做白桦镇;白桦镇里有座山,叫做猛虎岭;猛虎岭北边的山脚下有个村子,叫做王家屯。小时候妈妈就和舅舅,还有姥姥,一家人幸福地住在那里。”“舅舅是谁呀?”女儿睁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舅舅呀?”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侧过脸去,以免让女儿看见暗暗垂下的泪珠。年岁渐长,关于童年和故乡的印象慢慢模糊了。残存在记忆里的是阴湿昏暗、四壁萧然的老宅,是生满铁锈的煤油灯,是怎么也烧不旺的火炉,还有哥哥深夜里伏案读书的背影。母亲和哥哥很少对她提起父亲,恐怕是担心她会因为没有父亲而难过。据说父亲是个有文化的教书先生,可惜染上一种…

凌晨五点醒来,眼角又一次感到温热的湿润。王思齐早已记不清楚,整整三十二年以来,这是第几千几百次在梦中流泪。

昨晚,多年未联系的王永强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有两位从谷里来的警察想要找她。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将不可避免地在这个冬夜梦见早逝的哥哥。

究竟梦到了什么呢?她闭着眼睛,徒劳地想要将梦境中的某个瞬间定格在脑海。眼前恍然浮现出自己和哥哥在老宅门前玩雪的光景。在那些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节,她总会缠着哥哥给她堆雪人。

一声长叹后,王思齐静悄悄地下了床,为酣睡中的丈夫盖好被子,独自走进书房。

木质书柜最顶端的书架上放着满满一层从老宅带来的东西——一些是父亲生前收藏的古籍,另一些则是哥哥的遗物。

她踮起脚尖,把一本又小又薄的红本子拿了下来。那是哥哥高中的学生证。贴在扉页的一寸黑白照片上,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带着几分局促,几分羞赧。这是哥哥留在世上的唯一形象。

拉开窗帘,只见一片浓重的愁云笼罩着冬日的小城。还没到日出时分,北方的天空却已开始泛白,大概是因为屋顶积雪反射的光将它照亮。

王思齐立在窗前,无言地眺望故乡的方向。自从女儿出生以来,整整十八年了,她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女儿年幼的时候,常常问起母亲的童年,她这样回答:

“这片天空的尽头有个镇子,叫做白桦镇;白桦镇里有座山,叫做猛虎岭;猛虎岭北边的山脚下有个村子,叫做王家屯。小时候妈妈就和舅舅,还有姥姥,一家人幸福地住在那里。”

“舅舅是谁呀?”女儿睁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舅舅呀?”

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侧过脸去,以免让女儿看见暗暗垂下的泪珠。

年岁渐长,关于童年和故乡的印象慢慢模糊了。残存在记忆里的是阴湿昏暗、四壁萧然的老宅,是生满铁锈的煤油灯,是怎么也烧不旺的火炉,还有哥哥深夜里伏案读书的背影。

母亲和哥哥很少对她提起父亲,恐怕是担心她会因为没有父亲而难过。据说父亲是个有文化的教书先生,可惜染上一种治不好的怪病,在她还没满月时撒手人寰。

正因如此,素昧平生的父亲在她生命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迹,除去满满一屋子收藏的古籍,就只剩下他为兄妹俩取的名字——哥哥叫弘毅,妹妹叫思齐。小时候,她总搞不明白这两个词是何意,成天追在哥哥屁股后头问东问西。哥哥就会把她抱在膝头,翻开父亲留下的《论语》,找到他们各自的名字。

听母亲说,当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还没上小学的哥哥就整晚捧着父亲的书,坐在煤油灯下,奶声奶气地为还未出生的她读《论语》,读唐诗。等到咿呀学语之时,还是哥哥没日没夜地陪在她身边,听她说出人生中的第一句话。

她最先说出口的两个字是“哥哥”。

在这寂寥凄清的清晨,王思齐再次翻开那本发黄的《论语》。书上用铅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释。上学时她曾刻意模仿过哥哥的笔迹,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那样漂亮的字。

她一页页翻过去,直至看到那句熟悉的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两个小时以后,王思齐驱车行驶在空旷的出城公路上,沿途单调的风景飞快地向后掠过。尽管开车向来稳字当头,可今天她将油门踩得很深。

驶入林海县的地界,已能远远看见北方被积雪覆盖的猛虎岭。思绪亦随之飘向远方。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虽已接近立冬时节,却仍是一派秋高气爽的气象,碧蓝寥廓的长空哪怕连一朵云也见不着。

挂在墙上老黄历似乎还停留在那一页——1984年11月4日,星期日。

星期日,一周中她最讨厌的日子。每当这天到来,就意味着要和哥哥分别。那时,哥哥在镇上的高中念书,因为路途遥远,平时不得不住在学校宿舍。只有到了周末,兄妹俩才得以短暂相聚。

于是,每逢周末来临,她总是赶在哥哥到家前早早地做完功课,再缠着哥哥为她念书。她最喜欢的是《史记》中的历史故事。两三千年前刀光剑影、血脉喷张的时代,那些轮番登上历史舞台的王侯将相,无不令她深深着迷。

那个深秋的午后,就像过去许许多多的平凡日子,她搬来一张木板凳,坐在庭前的酸枣树下,听哥哥讲荆轲刺秦的故事。

故事讲得栩栩如生,扣人心弦,令她仿佛置身于易水之畔,亲眼看见太子丹拱手作别,高渐离慨然击筑,荆轲引吭高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再读一遍,哥哥,再为我读一遍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噙着泪光。

哥哥一连读了好几遍,令她深深沉浸于那个悲情的故事。当听到图穷匕首见,荆轲倚柱而死之时,她一把扔下书,趴在哥哥怀中大哭一场。她忽然想起,哥哥也有一把视若珍宝的匕首。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良久以后,她扬起脸,看到的是哥哥眼中闪烁着的爱怜的笑意。微风拂过,枣树的叶影在他脸上翩然起舞。嘴角将将冒出的软茸茸的胡须,被和煦的阳光镶上了一层金边。

世界是多么温暖啊!全然不似深秋的天气。若不是见到院子里晒着红熟的柿子,还有漫山遍野如火的枫叶,恐让人误以为回到了春光灿烂的五月天。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秋天。因为过了秋分日,白昼渐短——这是哥哥教给她的地理知识。要在天黑以前翻过山赶回学校,哥哥出发的时间也就随之越来越早。

哥哥有些不舍,但还是像往常那样说出让她难过的话:“思齐,哥哥得走啦。在家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学校的功课也要好好做啊。”

“知道了,哥哥。不要拿我当小孩子。”

“什么呀,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嘛。”哥哥眯起眼睛笑了。

把哥哥送出家门时,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刚过十二点。走到山那头不会超过四点。

“时间不是还早嘛,”她撅起小嘴嘟囔道,“哥哥,就再陪我玩一会儿嘛。”

“哎呀,哥还有别的事要办呢。下星期再回来看你。”

哥哥与她和母亲道了别,笑盈盈地转身离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少年肩头那只经过多次缝补的旧书包,竟成为哥哥给她留下的最后记忆。

视线再一次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王思齐猛踩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强忍着不再去想那些往事。清晨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几乎已恢复如初,要是在这个时候哭出来,马上就不得不红着眼睛见人了。

驶入猛虎岭隧道的前一刻,冬日惨淡的阳光终于从云层的缝隙间露出来,照在脸上,只觉双目隐隐作痛。刹那之后,浓重的黑立刻将她淹没,仿佛被吞入某个未知的幽暗世界。

她忆起故乡的风景,忽而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意绪。可与失去哥哥相比,那终究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不过是为那天人永隔的痛楚,徒然平添一缕乡愁羁恨。

王家屯仍旧是记忆中的样子,房屋虽大多经过翻修或新建,街道的格局几无变化。她并不费力地找到了王永强的家。门前堆着一个圆滚滚的雪人,它有一条红围巾和俏皮的胡萝卜鼻子。

两位远道而来的警察将带给自己什么消息?怀着忐忑的心情,她敲响了大门。

作者的话

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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