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十二郎文1
祭十二郎文1
盛月荷怀孕了,那是薛家这几年收到最好的消息。
那天过后,宝庆帮再也没找过盛兴斋的麻烦,只是满街传着一个八卦:宝庆帮的人把九路军的薛营长打得跪地求饶。穆老三气得要跟别人理论,薛兆笑着拦住了他,他认为别人的嘴是挡不住的,不必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秋季跑马活动正式开始,周家公子周未谈虽没成功入股,但向来也是这跑马场上的老主顾。他可以一掷千金为美人,也可以一掷千金为宝马。他养的马匹专门住在精致的马厩里,吃的是最好的粮草,睡的是专门定制的软垫。自打这华商跑马场重新开业以来,周未谈的马从未输过,这一次的赛马活动他志在必得。
薛家大公子薛霁向来是不喜欢这类娱乐,总觉得是玩物丧志,可薛家二公子薛兆却恰恰相反:年少时他爱骑马,现在他爱看赛马,具体原因盛月荷也不明,大概爱马人士即使看到马跑也是兴奋的吧!
赛马活动第一天,看台上挤满了人。薛兆护着盛月荷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贵宾席,迎头碰上了先到的周未谈和他的八个保镖,当然这八个保镖已经换人了,周未谈花重金请了宝庆帮的人。盛月荷见状,立马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薛兆一把揽了回来,他轻轻揉了一下月荷的头发,温柔地说:“我想坐这里,你陪我好吗?”
盛月荷非常不解,按照自家先生的个性,现在见到周未谈应该是像头豹子一样冲上去打他一顿,可为什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就坐在了周未谈旁边?
周未谈见薛兆在自己旁边坐下,吓得瑟瑟发抖,忙让开位置,让保镖坐在了中间。薛兆也没什么反应,还知趣地让了让,给保镖让了个更大的空间。
在这第一天,俞子安准备了大型的开幕式,整个开幕式极尽奢华,那阵势如同开国家运动会一般。夏主席为开幕式致辞,生动形象地讲诉了赛马对中国运动的发展意义之大,盛月荷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做强行升华,靠赌金发家致富的路子竟然会被夏主席说得如此正义,仿佛你此刻下注下得越多,就越是爱国一般。
夏主席话毕,周未谈忙站起来疯狂鼓掌。这周未谈是江城有名的美男子,就因为他的美貌,才惹了无数风流债,可盛月荷怎么瞧也瞧不出这奉承着鼓着掌的人到底哪里好看。
转而再看自家先生:薛兆今日竟出奇地把自己捯饬地很精致,西装里的小马甲扣得整整齐齐的,头上还戴了一顶白色的礼帽,因军人的习惯,他的背挺得直直的,修长的手指正捏着盛月荷的衣角,不经意地绕着圈,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夏主席,嘴角勾起的笑意让人发寒。
薛兆长相没有周未谈那么精致,常年行军打仗,他也没有俞子安那么白,而且他几乎不笑,那样子看起来很是吓人,所以在江城美男子名单里从未有这个人。但盛月荷知道,自家先生笑起来有多么好看,那是江城其他姑娘都见不着的样子!
比赛将开始,各方下注的时候到了。
周未谈第一个站起来,大手一挥:“5号,十万!”
5号当然是周未谈自己养的宝马,这匹宝马是他从一位蒙古马夫手里买回的,而这马的骑师也是他花重金买的,当然是志在必得。
他这十万下注,5号马的赔率立马下降,众人见状,纷纷下注5号。他得意地回头,眼神撞上薛兆,立马闪躲开来,灰溜溜地坐回了原位。
“周叔果然是跑马场的行家,竟还自己养了马。”盛月荷听到这话,忙惊讶地转过身子,那人依然用手指转着她的衣角,但他的眼神却盯着周未谈。
周未谈一听这话,也觉着莫名其妙。那天还说着要让自己死的人,今天怎么这般?
“贤侄过奖,都是闲情雅趣!”公式般的回答,言语间还有些颤抖。
“可惜了,要赔啦!”薛兆笑着放开月荷的衣角,装作无意地样子靠在椅子上大声叹道。
“你什么意思?”周未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敌意,又转而看到薛兆的眼神,忙缓和了语气,“贤侄若有兴趣大不了自己下注,何必在此揶揄人?”
薛兆一听,猛地起身,周未谈吓得歪倒在地上,幸而这次从宝庆帮请的八个保镖比较得力,一把拦在他前面。薛兆盯着周未谈半天,转而笑着整整衣服,看了看太阳,转身把自己的礼帽戴在了月荷头上,笑着说:“好看!”
然后这人就去找马场小厮去了。
盛月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也要加入赌局了。薛兆回来时,手里拿的是二十万的筹码,他压的2号,赔率最大的一匹马。
“贤侄还真是会玩,2号是出了名跑不快的,我就提前感谢贤侄这二十万了!”周未谈眼见薛兆今日对他并无敌意,也就放松下来。
“砰”地一声枪响,果然如周未谈所说,2号起步最慢,5号直接冲了出去。可到转弯时,2号骑师一声呐喊,2号直接冲了起来,爆冷夺冠!
这下轮到周未谈瞪眼了。
“老子不信了!”
接下来几场,周未谈压的都是自己养的宝马,可每一场最终都爆冷败给了薛兆下注的马。开场第一天,周未谈白白输了五十万。盛月荷实在对这种赌局毫无兴趣,便借口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可这次薛兆却没有跟出来,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她,就让阿菊带她离场了。
坐在车里,盛月荷望着窗外的大街,大街上贴满了这场赛马大会的海报,海报上骏马、身穿西装的绅士、美艳的舞女,似乎你花几块银元就可以享受这一切!海报上的骏马飞驰着,那是男人喜欢的刺激,可盛月荷不喜欢。海报下,衣衫破旧的流民们排成一排,歪坐在地上,他们的孩子瘦得可以看见骨头,他们躺在自己父母的身边,如一群死尸。盛月荷叹气不语。
赌局里那一份份赌金,只需抽一份出来,就足以让这些人衣食无忧一辈子,但马场上的那些人永远不知道,那一瞬间的刺激,可以换别人几辈子的命。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视而不见?可能后者多一些吧!盛月荷想到这里,摸了摸自己头上那顶礼帽,赌气地一把扔了出去。
那天晚上,薛兆喝得烂醉,被穆老三搀着回来。盛月荷害怕他们打扰了家里人,搬了把椅子,在大门口坐到半夜才等到薛兆回来。一进门,她就看到他们两个脸上的伤。穆老三看到盛月荷,委屈得直叹气。
“二少爷非得和周家那混子比,最后把他的钱都赢光了!”
“那你委屈什么呀?”说话的是阿菊。
“可那王八蛋玩阴的,我们在路上被他的那八个保镖打了一顿,钱也都被抢了回去!”
阿菊气急败坏:“那可是正经赢来的钱啊?他就当街抢走啦?姑爷把宝庆帮的那几个高手都打趴了,那八个保镖怎么可能打得过呢?”
“所以他姓周的是个王八蛋啊,”穆老三气得发抖,“趁着二少爷今天喝多了,来了个偷袭!……”
“好了,”眼见着穆老三越说越气,盛月荷立马打断了,“先把他擡进去吧,免得长辈看到了不好!”
房间里,阿菊和老三都被月荷劝回去了。盛月荷见躺在床上那人,一把打过去:“别装了!”
被打的那人一把坐起来,对着自己的妻子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他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歉意地说:“瞒不过你!”
盛月荷根本不理他,只是沉默着拿出医药箱,坐在床上给那个人上药。他安安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为她上药的人,她依然说话轻声细语地,但薛兆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说话柔声细语的女人拿捏得死死的了。他挪着自己的身子,靠近月荷,双手揽着她的腰,在她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个人的神色有些缓和,但语气还是冷冰冰的:“我不知道先生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但我不希望先生变得和他们一个样子!”
“什么样子?”薛兆面对盛月荷时,说话也会很轻,那是她听得到但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而说话的人是毫无意识地。
“我说不上来,但先生今天的样子变得像俞子安一样了。”月荷小声嘀咕着。
“我和子安一起长大,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区别!”薛兆浅笑着回答。
“有区别,”盛月荷倔强地反驳,“俞子安是商人,先生不一样,先生是英雄!”
“月荷,”薛兆柔情地看着眼前这人,“我也只是个凡人!”
他轻轻地把自己的妻子抱在怀里,说:“但请你相信,我不会变!”
盛月荷自那之后就没有去跑马场了,只是让阿菊帮忙把金柑桔饼送到马场。那日,阿菊气鼓鼓地冲回来,一坐下就开始嘟囔起来:“姑爷现在像什么样子了?不仅把那日获胜的秘诀告诉了周家公子,还帮着周家公子赢钱!”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