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恶诅
兄妹恶诅
二人归来之时,天已将明,杜夫人留在宅子里的老熟人——二位嬷嬷守在门内,眼见破开晨雾奔来的两个年轻的身影,忙吆喝几个阍人撤到后头,迎了他们到里屋。
关阇彦与魏郁春分别开来,抱上嬷嬷准备的新衣饰,去各自的屋子沐浴去了。
走前,关阇彦还戏谑唤了魏郁春一声:“晨雾寒凉,你不是说夜里肚子不舒服吗?沐浴后你便留屋里,我来找你。届时叫嬷嬷过来唤我一声便可。”
魏郁春皱着眉头,想着他居然还记得夜里她信口说出的一句托词,暗暗叹息,看来他没怀疑她大半夜出去的事了——她反应过来后,默默松眉,一种落寞的悲伤沉淀在她的丹田里。
因为,她一直思念亡母,却苦于没有办法悼念她,见夜里杜明堂和关阇彦都出门办事,她才趁机为母亲烧纸,以获慰藉。可万万没想到,刚走没多久的关阇彦居然还杀了回来,一回来还偏偏要来寻她,要不是她耳力好,怕是早就露馅了。
好不容易能有的向母亲尽亡孝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她心中苦闷,也觉得愧疚,欲哭而不得落泪,只好暗骂自己是个不孝女。
她想到关阇彦要她留下来的话,又突然觉得心情好受了些,留下来,便有接近魏澜清的机会,更是有了报仇的机会。
自己前世的苦,母亲的死,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被嬷嬷们打趣嬉笑的声音拉回神。
“瞧我们都督多会疼姑娘!”二位嬷嬷风趣使然,说出这等惹人害臊的话来也是不怕叫人觉着尴尬的。
魏郁春忙活了一晚上,觉也睡不好,听到她们甫一打趣,总想到关阇彦是个浪荡的性子,无名火冒起,飞速离去:“可不嘛?疼的姑娘多得怕是能从杜宅门口排去城门外了!”
嬷嬷们笑僵住,想不通一向文静的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二人都不说话了,风风火火地跟过去了。
一炷香过后,关阇彦沐浴完毕,已经穿好了衣裳,长发散开,松散地披在腰后,玄色的内袍慵慵懒懒缠在他身上,他腰间束了绳,以此确保整件衣裳能挂在身上。除此以外,他浑身无一处不是松垮的模样。
他在屋内等了几许,险些要撑着额睡过去,迷迷糊糊几个瞌睡过去了,他才听到嬷嬷来唤人的声音。
他拉开门扉,外头晴空万里,半点晨气都没了,他还奇怪这魏郁春是不是水怪转世,洗个澡竟能洗几个时辰。
他还没开口问,嬷嬷就惊喜非凡地跟他禀报:“姑娘把那些古怪的文字都解出来了!”
他也觉得讶然,忽然觉得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能说长,只能说太短。因为陆子礼留下来的古文长达书页,上头密密麻麻都是看不懂的文字,小如蚊蝇,就是举着蜡烛成天成夜的盯着看,不消几个时辰,眼睛都能看花了。
魏郁春跟他一样,都看不懂这些文字,可她居然真的在短短时间内,不仅将它们翻看完毕了,还彻底将所有的古文字解出来了!
“当真是天才!”他难抑欣喜,心中感叹,可很快他就反应回来,“不是说沐浴后便来唤我么?怎么几个时辰后才来?”
嬷嬷捂嘴哈哈大笑:“来过来过!不过姑娘家的洗澡精细,定是比都督慢上个把钟头。本是我们来的,但冯姑娘不喜外人进闺房,便要求自己过来寻您!结果她来的时候唤了一声却无人答应,就知道您是睡了,她就回去了,说是也莫要别人打扰了您,晚些再来唤您!”
关阇彦顿了顿,似乎是意外,魏郁春竟会有待他如此贴心的时候,他道:“她不是不喜欢别人进她屋子么?怎么这次她自己不来寻我,反是叫你们来唤我了?”
这个嬷嬷越笑越高兴了:“都督这是更期待见到的人是冯姑娘!不过,的确不是冯姑娘来叫人唤您的,她说闲着无事便早些把古文译了,好不容易译完自个儿倒是睡过去了。我眼看外头都要日中了,杜老爷他们也要回来了,我进里头一看,姑娘趴着睡得正酣,身侧摆着译文,我便急急忙忙来将它们交给您呢!毕竟老爷交代过,此事得急,不得慢。”
嬷嬷说着,把一沓用小篆仔细写下来的译文呈给了关阇彦,他没心思看,只是压着眉头,佯装态度严谨,继续道:“另外一位嬷嬷呢?”
“留在屋内照顾姑娘呢,要不然叫姑娘一直趴着睡,岂不是遭罪。”
他满意了,点点头,翻看其译文,不过才了解一二,外头就传来了家仆们有序的脚步声,安静的宅子一下子就跳脱热闹了起来。
他翻翻眼皮,心知,是杜明堂那个显眼包回来了。
嬷嬷颇有眼力见,道:“要不要老奴将冯姑娘唤醒一起议事?”
关阇彦头都没擡一下,爽快道:“罢了,替我跟你们家杜老爷说一声,议事延到傍晚。”
嬷嬷秉承着老爷的教诲——“此事得急,不得慢”,听到关阇彦的话,她有些懵,但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她有些坏笑:“都督这是想让冯姑娘也多歇歇吧。”
关阇彦额前青筋不自然地跳了跳,不悦:“胡说什么,不过是我自己还没休息好罢了。”
接着,他又以要“休息”为由,将多嘴风趣的嬷嬷送了出去。
屋内,他扶额,信手捏捏眉心,笃信不已,他的确是有些头痛,精神松劲儿是难免,这种状态如何再去议事?
他才不是为了照顾魏郁春才这样的。
但……他又忍不住去在意,魏郁春为了让他休息故意不来唤他的事,心间微暖,微微松口——她既有心这么待他,这次给她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傍晚,魏郁春姗姗醒来,见天色微暗,还恍惚以为还是晨光熹微的凌晨,她出门去,听到嬷嬷的话,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困过去许久了。
她困扰为何无人唤醒她,嬷嬷只道是杜老爷等人也奔波一夜,需要休息,便没必要找人叨扰她。
奇怪的是,她一醒来就被嬷嬷们邀着去了隐蔽的议事堂,堂内关阇彦、杜明堂、杜老爷杜夫人都已经静候多时,哪有半点疲惫惺忪的模样?这一刻,她瞬间就明白了,定是有人为她说了情,好叫她多休息休息了。嬷嬷的说辞真不可信。
听说杜老爷他们是不久前刚回来的。
所以这个人还能有谁?
她目光逡巡,久久无法从关阇彦严肃的侧脸移去。
他还装什么样子呢,明明就是他,怕是还不肯承认了。
活似对谁好对他来说,就像什么能把他钉进耻辱柱的羞事。当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她忍不住腹诽。
堂内气氛沉郁,魏郁春备受感染,一行人很快进入了主题。
关阇彦去洞市的经历尤为关键,他便主动开了头:“入洞市后还算顺利,找到了帮忙贩卖异香的董十郎,经调查,购买龙骨香的人是一个喜欢头戴阳春菊的男人,此男人购入龙骨香甚多,并用足够多的金银财宝垄断了接下来几十年的龙骨香。”
杜明堂惊奇:“阳春菊?!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我记得阿彦你……”
突然意识到爹娘都在场,他立马改口:“我记得都督你在刘春盛的屋子里,发现了两次这种花了!”
关阇彦颔首,还好心提醒起来:“你再仔细想想,上次入芳樱楼看到的尸坑里,也长了很大一丛阳春菊。”
杜明堂依言真去好好检索回忆了,果真想起来经过大火炙烧后归为黯淡的世界里,那从生长在骷髅群里甚是显眼的一丛亮橘色。
他愕然张口,然后背手展扇,若有所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