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鬼之菊 - 重生之庶春南归 - 筠丘里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饲鬼之菊

饲鬼之菊

不久后,魏郁春自清辞别而去,她带上那卷秘术古文没入了一座僻静的书院,几位宅子里最有才华的画师端坐其中,和她互相切磋起思想。

杜家老爷和杜夫人去理宅中内外务,留了杜明堂还在议事堂内,跟关阇彦对座而谈。

杜明堂沏了一壶茶,刚从隆安寺那头带来的上等禅香茶,屋内飘雾不断,缭绕在杜明堂那张带着狡黠风味的俊逸面容上,完全一副奸商附庸风雅时的模样。关阇彦蔑着他烹茶享受的动作,白了一眼。

此时,杜明堂眼都不擡一下,神色自洽,方才一桩桩事情办得颇合心意,他沉重的心思放下,当然急于享受享受了。

对比下来,他倒是很不理解关阇彦那副活似被人欠了债的死脸色。

他推了一盏茶过去,喊他:“都督,我瞧三个诸葛亮都抵不过一个冯姑娘,你说,我要不要把她招进府中当门客!”

关阇彦冷笑一声,对他天真的念头不理会,他比谁都清楚,魏郁春是拴不住的鸟兽。

“对了,李家跟周家的纠纷,你还知道多少?听说,李家觉得周家先发制人、血口喷人,所以立马赶了二月春闱的风头爆出了周尚书滥用职权、徇私舞弊之事?”

“我记得不错的话,朔州府涉案官员好像有个姓魏的?”

杜明堂愣住了,忙一副急于打听的模样,钻研起来:“阿彦,你何时还得空去查这个了?这案子涉及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光是京城少则也有五六十名大小官员,朔州府的还得往后排排,别是排到几百号人后去了!怎么个事,是不是又有新线索了?”

关阇彦收敛神色,整个人都像极了一座不容侵犯的神圣雕像。他放开抱胸的双臂,交叉在桌案上,竟有些正襟危坐的意味,见他如是,杜明堂也不自觉地收住了身上满溢的轻浮之气。

“没有,我没去看,只是想到魏澜清她爹不就是朔州府的魏学士么?他自己的官名就是挂的虚名,少了谁都少不了他。”

杜明堂听出他气息里微不可察的愠怒之意,不解:“你不是对魏氏有好感吗?怎么对这位未来的老丈人敌意这么强?”

要知道,关阇彦之前可是打算婚宴揭开关昀洲身份取而代之的!

但现在冒出了更棘手的周裕之案,在关昀洲找到周裕之前,换身份是急不得了,把别人的妻子接手过来的荒唐念头自然也得搁置搁置。

杜明堂转了转眸子,寻思着,莫不是关阇彦看开了,不打算继续那个憋屈的计划了?

关阇彦这人恨屋及乌是常态,他都要针对魏仲傅了,怎么可能还对魏澜清有好脸色?那他之前还不肯人说这女人的坏话呢!

莫不是春桃酒宴的丑闻让关阇彦对魏澜清彻底失望了?不对,关阇彦不是那种爱听信谣言的人,不亲自接触,他不会随意改变念头。

哦……那就是冯姑娘上了力度,把关阇彦又迷住了?让他改变了想法?毕竟他看这俩人最近的相处状态的确是有些微妙。

杜明堂头脑风暴,觉得关阇彦的心思简直比女人还难猜。

关阇彦不作正面回答:“你去看看,是不是有这号人?把魏学士买官卖官的证据一五一十都收录下来,留作备用。”

此时,他便已有三分对魏澜清身份的怀疑了。

杜明堂听出来他的决心,也明白他这是要置魏学士于死地的意思了:“行。”

“另外,明日多派些人手过去,都换成身手最顶级的,好护得冯迎春的安全。”

杜明堂惊掉下巴:“你让冯姑娘去干嘛,很危险好不好?等等……我们好像也的确没有其他选择了。”

关阇彦托住了他要掉下去的下巴,纤长有劲的手指抵在他的颌下,一番嫌弃后又收手回来,喜恶不定的。他目光凌厉,其中蓄满了七八分的肃重,余下的几分竟是几股惹人胆寒的杀气。

他语气的漫不经心,反而加重了他的恶意:“我想亲眼看看冯迎春对峙魏澜清的样子。”

婚宴前夜。

魏澜清住着的屋子还发出阵阵瓷盘璃器碎裂的声音,婢子们大气不敢出一个,只是一会儿跪着一会儿匍匐着,求夫人不要罪怪她们不长眼的举动。实际上,她们照常服侍人,也没想过原先知书达理、模样亲人,性格温顺又处处跟人谦和礼待的才女魏氏怎么就这样突然性情大变了。

自从春桃酒宴后,魏澜清的状态就越来越差,缠着府里的人带着她去找未婚夫。

但说实话,大户人家都讲究礼仪,纵使是家风开放的关家,也不至于容忍在婚礼前几日就要跟新娘见面回礼的晦气事发生。

前些日子,魏澜清胡闹不已,她听到春桃酒宴上的风言风语,难以接受,要找夫君问个清楚——当时隆月街樱楼脚下,夫君提灯对情的人为何不是她。

关昀洲原先愿意搭理几下,可到了日子便一再以习俗忌讳之由推脱见面。

关昀洲本就因为春桃酒宴失手的事焦头烂额,想着未婚妻是才女的身份,夺下魁礼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个来路不明的伪装成“钱雀”的女子,坏了他的计划?

不仅如此,魏澜清在酒宴上前后判若两人的丑闻也迅速在京城传开了。现在逢人就被问候上几句讥诮的话,实在是老脸挂不住。

他也苦恼,为何当年风中韧竹般的佳人,会突然变成这副他快不认识的模样。还有,哥哥的未婚妻为何会如此埋汰?

他头一次觉得,抢走哥哥的东西也并不是一件全然舒心的事。

他是觉得春生才女耀眼过,但对他来说,夫妻之名本就名存实亡。他对魏澜清并无情谊,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看到的不过是对哥哥无与伦比的嫉妒心罢了,而这些嫉妒心唆使着他对这个女人生出一种过于窒息和疯魔的执念和控制欲。

哥哥的东西,他都想要抢走,并占为己有。

便是哥哥的身份、容貌,他都想要贪婪占据。

他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的身世,他宁愿那个痨病母亲不要生下他,他受尽苦楚,父亲不认,被送去他户又在嘲笑声中被退回。

他好似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供人取笑的物件,来来回回,辗转反复……

他叫关昀洲,他姓关。关阇彦也姓关,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重视,凭什么他才是天之骄子。而他却是个父亲认都不敢认的私生子……凭什么人与人的差距会这般大,哥哥一个时辰内便能学会的东西,他却要仔细钻研小半个月才能学上个皮毛,父亲便是看透了他那平平无奇的资质,才会对他分外宽容,可这份宽容对他来说,就是耻辱。

他踏入内院,连扫水的婢子都会背地里嘲笑他,说他这个表亲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可怜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偏偏又资质平庸,在宅子里被当作女眷一般养大,真是毫无作为。

跟他比起来,刚随父出征归来的安南都督多么耀眼啊……

说到哥哥,小时候,他可没少受他的罪,哥哥本性跳脱傲纵,又睚眦必报,眼里像是容不得一粒沙子。论起挑人毛病,他是第二谁敢自居第一?

哥哥知道他的身份后,想过太多办法要将他赶出关家,他告状,说自己不听他的教诲,连一个最简单的剑花都挽不起来,在父亲面前羞辱他,说从未见过这般愚蠢的孩子,更是千般万般不愿承认自己竟有这样一个惹人笑话的弟弟。

这些话就像锥子一般,永远扎在了他的心里,永远都拔不开,钻心的疼,和受尽羞辱后脸上红辣辣的刺痛……他要如何去释然?

从小到大,世人眼中只有那个天之骄子,可偏偏那个天之骄子太过争气,他居然真是一点阴暗面都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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