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章一百六八忠言

第138章章一百六八忠言

萧塔不烟听了淡淡一笑：“既然当日本宫这么做了，也就绝不会怯战！大不了就同金人打一仗罢了，反正我们迟早要和他们兵戎相见，胜负如何，我看尚未可知。”李天晟喝了一口茶，道：“太后说的自然在理，但臣以为，当初先帝就想到过，大辽立国西域的初衷是要稳固根基。先帝征战了半生，太后和陛下如今应该休养生息，使大辽军民都过上安宁生活，积蓄力量。陛下如今登位还不久，太后若因一时之愤同金国开战……请恕臣直言，若不到万不得已绝非上策。太后请想，大辽境内各族百姓方才过上安稳一点的日子，黑汗国、回鹘国、花剌子模、割禄部、康里部、辖戛斯部、阻卜达旦部等等地方部族，其实都与大辽一样处于恢复中，而金国同我们在西域交手过的对手都不同，我们大军又要万里迢迢从西域往漠北辗转，那么，届时西域这些领地必将面临许多危机。如果大辽为了和金国的旧怨展开一场厮杀，势必我们需要大量征集各部人丁劳师动众，也就有损先帝泽被西域万民的初衷，且对先前逃走的桑贾尔，还有不服大辽管束的阿即思等人，势必都会借故生事，所以，臣思前想后，恳请太后明鉴，臣万万不愿再见到西域百姓对大辽心生抱怨，希望让臣试上一试，因为……不论辽人和金人，都是血肉之躯，谁都不愿成日厮杀……即使臣此去失败了，太后再要发兵出战，也可以对西域百姓有个交代，或者为大辽赢得一些时日备战，这也并不损失什么。”听了他这一番言辞恳切的话，萧塔不烟心下颇为感动，面上露出惬意的微笑，“好，我知道李兄弟对重德和我契丹军民亲如一家，出于至诚，你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不愧是大唐名将之后，纵横捭阖，有理有据，我很是欣赏。我佛慈悲，若能不开战那自然是一件很好的善果，我们谁也不会拒绝好事，那么，李兄弟，你精通韬略，我想要听一听，你打算如何说服女直人呢？”夷列不禁也过来望着他。

李天晟道：“回太后，臣当年在金国生活过，加上海娜和金国皇帝有渊源，因此臣想……”萧塔不烟笑望着他：“因此……你想趁此机会带着完颜妹子回到中原去？是也不是？”李天晟凛然一惊，呆了一呆，见萧塔不烟直愣愣地目光有些不寒而栗，迟疑半晌：“臣……我是为了……”话还未完，忽然萧塔不烟站了起来，“李卿家，重德当日如何突然过世，难道你就没有……没有细细想过么？你和我们契丹的缘分难道就要到此为止么？”

李天晟一愣：“太后何出此言？臣万万没有……”萧塔不烟道：“怎么，你想告诉我，是我多心了么？”夷列见状，上来道：“母后，李叔父他不是那等人，你莫要错怪他。”李天晟起身行礼道：“太后，臣对于先帝和太后素来不说假话，臣是想要回中原，这也是当年耶律兄答应过我的，也是顾念我们相交之情，我也答应过耶律兄辅助夷列和太后几年，所以臣迁延至今才回归中原。但李天晟此生此世都会当大辽是自己家国一般。同样，中原也是我的血脉家乡，先父一直都希望我能回中原，因此，臣确实要回去，这并不假。但眼下我更要紧地，还是会先解决辽金两国的危机，为了避免大辽将士伤亡，李天晟绝不会不顾及结义之情，我会竭尽全力化解危机，哪怕牺牲自己也无怨无悔，还望太后相信我，明察秋毫。”

萧塔不烟听了默然半晌，摇头叹息。夷列急着拉李天晟的手：“我相信叔父不会……可我不要你走，我、我还要叔父你教我……母后……”夷列说着回头望着萧塔不烟，见她也眼神流露伤感，“你……我们相信你，可想不到你终究还是会如此决绝地想要离开。哎，李兄弟，重德临终之时，一心盼望你能继续留在大辽，替我们孤儿寡母略加看顾，实际上是希望你可以辅助夷列日后振兴大辽江山，我嘛，毕竟是一个女人家，终究还是要陛下来领导文臣武将才对，但是，这满朝文武，只有你李天晟是重德最信任也最信服的人，其实别说重德，喏，你看看夷列，他对你如重德当年一般地亲近和器重，我萧塔不烟跟随重德二十年又岂能不知道你李兄弟是怎样的人呢？哎，实在是我们一家都舍不得你走啊。”

李天晟听了也有些伤感，沉默片刻，见夷列死死拉住他的手，红了眼睛，眼泪一直在打转。李天晟蹲了下来，抚摸着夷列道：“陛下，不要这样，你现在是大辽天子，时时牢记效法太祖、太宗、圣宗和你父皇这些大辽贤君，我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再教导你的了，只要记住善待西域各族百姓，律法一视同仁，税赋不要过重，这大辽基业定然可以稳固。”

夷列既点头又摇头：“我一定记着叔父的话，但我还是不要你走……不要你走……叔父，这里是你的家，难道你要回到金人那里去？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啊。”李天晟轻拍夷列的肩头，“陛下，不要再这样说，你知道当年大辽雄踞漠北，像河西李氏夏国割据一方，辽夏之间曾经时战时和，可大辽境内不也生活有许多唐古人吗？他们不也是大辽子民。如今大辽需要善待各方百姓，让他们知道大辽不是咄咄逼人，那么，金人以后也会是大辽子民，这才是真正的上国风范，对不对？陛下不单是要照顾好太后和普速完，更要能照顾整个天下万民，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挑起的重担。”夷列道：“是，叔父说的是，所以我不能没有叔父在……”

萧塔不烟到夷列身边：“好了夷列，你不要再缠着你叔父，让他为难，不管你叔父还回不回大辽，我们都当他是亲人，而且……他眼下尚有要事要办，我们……想为光廷你设宴辞行，之后你再出发如何？”李天晟见萧塔不烟开口，知道再作计较便有些为难了，只得点头。

李天晟行礼退出后，夷列和普速完依然对萧塔不烟吵嚷李天晟一事，忽然萧迪里求见，入殿后见夷列和普速完在说李天晟，萧塔不烟知道事有蹊跷，走下来萧迪里上前低声耳语，萧塔不烟眼神一阵阴冷，慢慢转身，夷列道：“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萧塔不烟轻轻摆手，萧迪里低声道：“眼下应该还不久，要不要派人前去？”萧塔不烟道：“不可无礼。你去，将萧斡里剌、萧查剌阿不和松山他们叫来，到时再说。”萧迪里行礼退下。

李天晟回到府上，想起方才这一个时辰真有些度日如年，好在说出了心里话，感觉松了一口气，不禁躺在床榻上，悬了许久的一颗心仿佛落定，渐渐睡了过去。等他一觉醒来已是未时，心想：“明日再入宫赴宴，且休息一晚……这最后时刻万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反而生出变数，当年冯道在辽太宗手上为质，好容易盼来能够回归中原的时候便是如此，越临行之际越是要放松……”

李天晟翻身起来再次在屋中查看收整一番，整个西平王府，经过完颜海娜收拾，大多数耶律大石和萧塔不烟这些年的赏赐和侍女、仆从，李天晟都交代和安顿了一多半，再没有什么非带走不可的东西了，便去院中看了看马匹，抚摸着马背，李天晟不觉有些好笑，想不到海娜母子走后，自己会头一回感到有些空落落的，回想这些年将海娜数次一个人留在府上，不觉感到万分地愧疚。

傍晚时分，萧突迭回到府上告知海娜母子已经离开虎思斡尔朵，他送了半日路程，直到平安才折返。李天晟留他在府中简单吃了些，再和府里的侍女家丁们都做了别，很多人都不舍，大家哭作一团，李天晟安慰许久才罢。

这一夜自然更加难以入眠，李天晟翻来覆去，脑子里几乎像大漠上刮了一宿的风一般，好容易捱到后半夜累了才略微入睡，不多时天亮开，李天晟起来在院中练了一番功夫当做振作精神。吃过早点后，李天晟正想出府走动一番，哪知道刚跨出府门外和街边一个年长的回鹘商人闲话两句，见萧迪里领三人策马而来，笑着道：“军师，军师终于还是要回中原了……末将，向军师大王道别，太后派我请大王入殿赴宴，是在太后的偏殿。”李天晟行礼道：“有劳萧兄弟，请。”见侍从牵了一匹马请李天晟上马，众人径直往皇宫而去。

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虎思斡尔朵城中，各族百姓都在城中忙碌着，李天晟看着这一切，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心中也颇有些留念，宫门外不远处的承天寺响起午时的钟声，一群回鹘僧在寺庙外赠送膳食周济穷苦人，李天晟刚巧在宫外下马来，远远看了看，知道很多西域各地的人这几年都渐渐涌向虎思斡尔朵、寻思干、也米里这样的大城，因为各地各族百姓知道大辽君主对待百姓不错，因此许多穷人和难民都千里迢迢来到城中讨生活，有时是佛寺、有时是大食寺、有时则是官府，甚至一些汉胡商贾也会偶尔做做善事。

李天晟看到这场景，不知怎的发了一会呆。萧迪里交代好侍从，缓缓过来道：“军师怎么了？那些人中莫非有什么人可疑？”李天晟摇头道：“不，我是想大辽在西域经营多年，国力渐渐强盛，为何天下仍有这许多穷苦人？”萧迪里也看了看道：“是，我们从中原到西域，历尽半生，好容易先皇中兴大辽，但这天下太大，大辽要拯救万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