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章一百五七托孤

第128章章一百五七托孤

李天晟感觉耶律大石用力握着他的手，听他这样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感觉耶律大石此时的举动大有蹊跷：“他即便是旧疾发作，但未免也是趁这病势为由极力留下我，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快！而且他再次提起让我教导夷列，无非是想要他学习李家兵法，难道会让我教夷列汉人的诗词文章吗？大石他自己可是当年皇帝钦点的林牙！我李天晟成长在辽东女真人部落，书都读不上几本。”想着原本已经可以安然踏上回归中原的路程，哪知道耶律大石会这般挽留，他病发自然不是假装，可若在这种情形下坚持告别离开，显然又违背道义，甚至不近人情了。但若是答应留下来辅佐萧塔不烟和夷列，就好比接受他的“托孤”，实在是一桩难以胜任，且前途不明的重担。试想，耶律大石活着的时候都百般设法阻拦，一旦挑起辅政这份担子，将来能否顺利离开辽国，可就谁也说不清了，一时半会儿，他感觉很难答复，就这样低着头，半晌，见大石想要起身的样子，艰难地喘着气，李天晟见他神情激动，忙道：“别动，陛下……”大石挣扎道：“你……你难道、难道不肯答允么？李兄弟……”李天晟感觉他忽然仰倒，气若游丝，手上却还是牢牢抓住他，眼神依然死死盯着他，只得道：“我……陛下万万保重身子……”“李兄弟，你就忍心这样让他含恨而去，连他最后的要求也不愿答允么？”李天晟一回头，正是萧塔不烟流着泪进来，身后跟着夷列和普速完哭着道：“叔父……”李天晟看看他们，又回头望着大石，半晌说道：“我……我可以答允陛下，可、可到时望皇后可以同意我离开……望陛下和皇后也体谅我……”大石松开李天晟的手，远远张望了一眼萧塔不烟，萧塔不烟缓缓上前：“多谢兄弟，我们不会言而无信，强留你在西域。这是重德的一个心愿，你肯成全他，我们一家人都十分感激。”

李天晟起身退开道：“皇后言重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耶律大石轻轻摆手，夷列牵着普速完走到床榻边，“以后你们、你们要……要听母后的话，对、对叔父要、要敬重，就像、像对我一般……将来……将来做了陛下也、也不要随意征伐，守、守住大辽基业……不过要、要防备可敦城受人攻打……”夷列听得似懂非懂，但不住点头。大石歇息片刻，望着萧塔不烟，微微点头。

萧塔不烟上前对夷列道：“好了，你们先随李叔父出去吧，一会儿我再叫你们。”说着朝李天晟示意。

李天晟带着夷列和普速完缓缓退出，在殿门旁，李天晟远远张望了一眼，萧塔不烟流着泪低声：“你为何要这样……”听见大石微弱的声音道：“为了你和孩子，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终于可以安心和你单独一、一会儿，我、我还有、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惜……”萧塔不烟将头轻轻埋在他身边红着眼睛道：“不，我宁愿是我来为你和孩子牺牲，我什么都愿意的……你不能这样，你是一国之君，是我们族人的希望，大辽不能没有你……我更加不能没有你……一时一刻也不能……”泪水早已滚滚而落。

李天晟长叹一声，走了出来，萧斡里剌、耶律松山、萧查剌阿不等都围了过来，问长问短，李天晟知道萧塔不烟之前已经说明了御医的诊断，松了一口气，只得说陛下在对皇后做最后交代，“各位兄弟，陛下希望诸位全心全意辅佐太子……”萧迪里道：“军师，我们已经去辖戛斯请来最好的珊蛮法师，设坛七日，可以为陛下延寿一纪！”李天晟听了一怔，叹息道：“延寿一纪？从辖戛斯到虎思斡尔朵快马不停也要十来日，而陛下只怕就在这两日……”萧斡里剌、萧迪里听到顿时心情沉重。

完颜海娜还是静静立在远处廊柱下，李天晟过去，见海娜朝他淡淡一笑，轻声道：“还好么？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李天晟望着她怅然若失，点了点头道：“我……我没法这个时候一走了之，真是造化弄人，也许，这就是所谓天意啊。”海娜怔怔地立在那里，天空中如同被洗过一般的湛蓝，流云如斯，心里很明白，这个耶律大石一生都把女真人视作仇敌，面对皇伯父完颜阿骨打和父皇完颜吴乞买两番收买都不为所动，坚持带着契丹残部远赴西域东山再起，确实和他们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李天晟能和这样的人相交，所以才能创下大辽中兴的大业！可是戎马半生下来，想不到会在最辉煌的时候这样突然倒下，海娜忽然也想起皇伯父和父皇，这才感到原来大家已经不知不觉走过这么长的一段岁月，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也是四十有几，她的父皇已经过世八年了。海娜心里也涌起一阵酸楚，只好轻轻点头。李天晟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海娜，对不起。”

就这样等了一阵，见萧塔不烟出来，传众将入殿，萧斡里剌等进去，过了不知多久，殿内传出阵阵哭号……李天晟抱紧完颜海娜，眼中流下泪来，春风在虎思斡尔朵的皇宫中吹拂，远处洒满耀眼的阳光。

虎思斡尔朵似乎许久未经历过这样的大事，满城众多黑汗人和突厥人、契丹人、回鹘人都混杂一处，听从哈喇契丹朝廷安排国丧仪式，遵从契丹民族习俗和中原王朝礼制，整个皇宫中挂满白幡，在北面空地处，为大行皇帝举行焚烧器物，坐骑和青牛白马，还有纸质的车架等等，此为契丹“烧饭”习俗。

契丹族的丧礼本来颇为繁杂，甚至对死者的处置也有不同，早期如太宗耶律德光死后，尸体被挖去肠胃，以香药盐矾填充，五彩丝线缝合，制成所谓“帝羓”。后来许多契丹贵族和平民都开始火葬，也修筑陵墓。另外，早期契丹丧礼大量有人殉的现象，不光杀死牲畜，还杀死侍婢、随从殉葬。例如太祖阿保机死后，淳钦太后述律平大量杀死阿保机身边的文武大臣，就以“侍奉太祖”的名义。尽管这也是述律平排除异己、方便揽权的手段，但不否认契丹人确实有这样的习俗。直到圣宗耶律隆绪后，才逐渐遏制，但也未完全禁止这一陋俗。

耶律大石等契丹余部西迁以后，草创基业，将许多繁杂的漠北习俗和中原礼法一一革除，只在宫中以契丹礼仪较为简略的实行。对于西域各城邦的各族百姓，大辽朝廷也并未强行要求以中原丧仪实行所谓举国哀悼。虽然这个葛儿汗最初是带兵打到西域，但来到这里建立辽国以后，以契丹“南北分治”的传统来说，对西域各部倒也不差，西域各地方的百姓生活都不受影响。很多时候，契丹人、汉人还为开发荒地，种植果蔬，引水修筑等带来许多的好处，总之，葛儿汗是一个很不错的君主，十余年来，在西域各族中也渐渐流传开来，赢得颇好的名声。因此，大食教门的百姓们也按照自己的礼仪为哈喇契丹的葛儿汗陛下服丧，一时间，整个西域都浸透着巨大的悲伤。

耶律大石的驾崩十分突然，不论是对整个辽国的君臣，还是对他本人，似乎都从未想过要终老西域，东征西讨稍微安定之后，想的还是尽快振兴国力，为打败金人而做好准备，什么陵寝之事根本没有考虑过。如今带着遗恨而去，这身后之事全留给了萧塔不烟，该如何安置耶律大石？停放了一个月后，方定下庙号为德宗，请来的珊蛮巫师在虎思斡尔朵郊外择好一处隐秘地方修筑皇陵，萧塔不烟亲自看过，然后令萧迪里征集人丁开工。

而太子耶律夷列择一“甲”日在宫中祖庙前即位为大辽新君，此时，各羁縻藩国和各部酋长均来到虎思斡尔朵参加观礼。契丹祖庙前，黑汗国土库曼王易卜拉欣、回鹘王毕勒哥此时年老多病，派王子贝叶失摩前来，还有辖戛斯部、割禄部、康里部、花剌子模沙阿即思、汪古部床古儿之子、室韦部、达旦部、阻卜部、粘八葛部、梅里急部等酋长纷纷朝拜新葛儿汗。萧塔不烟也以大辽旧制尊为太后临朝，号为感天皇太后，定下明年改元咸清。

庆贺葛儿汗登基的典礼终于冲淡一个多月来的愁云，随着春末时节，百花盛开，阳光灿烂，百姓可以如常在虎思斡尔朵街上四处叫卖，东来西往的客商依然熙熙攘攘起来，显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新君和太后开始执政以来，依照对各旧部官员将领都一一升赏，李天晟受先皇遗命辅政，再次拒绝了太后加封的大于越封号，沿袭西平王爵位，另外把先前镇国军师之名更改为辅国军师，南院大王之职未变。另外加萧斡里剌为北院大王主镇虎思斡尔朵，而萧遏鲁为北院枢密使、萧查剌阿不为南院枢密使分别镇守可敦城，孛罗城等东部谦州地界，耶律松山、耶律燕山、耶律铁哥、萧迪里、萧突迭等功勋将领都一一加以提升，另外还提拔一些回鹘人、割禄人、康里人和黑汗人充任各地官府。选拔契丹人和汉人充当各邦少监时，都严格考察他们的人品和能力，新的一轮少监随各邦君主到达各处，也都受到部族礼敬有加。大辽在短短两个多月，不但没有受到耶律大石驾崩的影响，反而重新显出勃勃生机。

随着耶律大石的驾崩，大辽开始新一轮在西域修建庙宇建筑，包括虎思斡尔朵城内，采用汉人风格的绘画作为装饰，更有富丽堂皇的石佛像，其身躯比常人高三尺有余。大殿中一尊站在金台座上的佛像，其身后的石板上全是光轮和菩萨。塑像的衣服皱折、很有特色的头饰，外貌甚至以大辽先帝的御像为原型，寄托大辽臣民对历代先皇的思念。周围的神兽、屋檐、莲花的形状，则不仅源于汉人艺术的风格，而且也吸收一些西域波斯的特色，整个大寺为大辽在西域最大的皇家寺庙，在萧塔不烟监国期间得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