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擂鼓·其镗
乔河可能也没有想过,他当初给了范令允和顾屿深各一个腰牌是为了行动方便,而今被顾屿深用来拿着鸡毛当令箭。顾屿深坐在军帐里,看着送来的文书,一时心中有些感慨。
伪造军令,误用腰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能要了他脑袋的罪名。
灵峄关和归鸿关是二府界限,是雁栖山的末端,西南的最后一道屏障,护卫着之后的两府粮仓。张灵修坐镇其中,管着手下无数将士屯田生产,操练布兵。
反而是关隘处,高级将领稀少,来来往往的都是辎重队。平常军报也有延误,从而让顾屿深钻了这个空子,得以成功进入南斗军内部。
“姚近前往寻找张灵修,粮仓那边就无需再管。”顾屿深捻了捻文书一脚,细细想着,“但是灵峄关和归鸿关这边看似安宁,实则不然。”
毗邻雁栖山,就是最大的威胁。
这一辈子与上一辈子最大的不同,就是这场仗迟来了三年,一年前南方边陲那场屠杀,把乔河逼进了末柳城,于是古拉尔畔那边的战场,柘融几乎毫无胜算。而范令允所守的巧儿关亦不会有大碍。姚近随乔河,替了上一世顾屿深所为,前往青尧府请张灵修的军令,他有乔河的手书,将不如帅,张灵修不敢作祟。
眼看万无一失,但是陈润和宣许那场山中的遭遇,让顾屿深有了不一样的顾虑。
柘融不知何时已经袭入了雁栖山,而今不知所往。雁栖山中南斗军已经找过,看似已经撤出了,但是还有很小的概率,他们蛰伏其中。正面战场失利的情况下,柘融可以出其不意,从后方绕过南斗军,直袭末柳城。此战匆忙,范令允他们顾不上后方,这些全部压在了姚近身上,要他劝服张灵修去管。
张灵修……顾屿深深吸一口气,曾陷他于囹圄,又是叛军之子。长平关一战的冷箭还未找到,他不可信。
这些话顾屿深没有同乔河讲,没有同宋简讲。
一来是基于自己上一辈子的经历,二人信不信都是未知数,战场瞬息万变,没有时间给他们顾虑;二来,即使信了,派往青尧府的,不能是唯一一个会水战的乔河,也不能是身份低微的其他将领,只能是范令允。
张灵修认识范令允。一旦太子殿下身份暴露,朔枝乱了阵脚,西南边关就开始变幻莫测了。
与其铤而走险,顾屿深再次摸了摸自己胸前那块儿玉佩,在深秋的风中笑了笑,那不如我来做这个死局的突破口。
思及此,顾屿深唤了人进来。是灵峄关守备军一营的将领,叫孙平平。
也是个奇人,年近而立,长了一张娃娃脸,性格也跟个孩子一样。坦荡赤诚的很,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射箭技艺坐稳了一营守将的位置。
“先生,你找我?”孙平平打帘而入。
“你今日下午,随我去一趟雁栖山脚,”顾屿深说,“背上弓箭,我们要找一只白色的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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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巧儿关,已经战火飞扬。
乔河找了个随他而来的亲卫,叫朝歌,托付了守关大任,实则是作为了范令允的话事人。
范令允不能出面,他只能稳坐中军帐,处理四面八方而来的军报,及时做出调整和部署。战场之上,朝歌是乔贯手下的老将,经验丰富,一马当先,范令允远远瞧过一场仗,没有了担忧。
战火稍停的档口,朝歌下马入帏,就看到范令允盯着面前的布防图和桌上沙盘,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殿下,此战应该不会有差池。”朝歌没有卸甲,带着战场的冷肃和血腥气,范令允浑不在意,只安静听他言说,“眼下局势大好,巧儿关外,柘融退避二十里。短时间内不敢再次发动总攻。”
“昨日古拉尔畔那边的军报,乔河埋伏许久,果然在海上看到了东柘融的水军。”范令允把军报递给面前人,“如我们所料,东西柘融联手,柘融内部暂时休战,一致对外。”
分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南斗军准备充足,但是范令允不曾舒展眉头,他心中有疑虑。
朝歌喝了壶酒,暖了暖身子,开口问道,“殿下是觉得哪里不妥?”
范令允手指拂过布防图上的巧儿关,“你觉得此战,需要几日?”
“至多只需七日。柘融那弹丸之地,敢对着巧儿关和古拉尔畔两处动兵,打的就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七日之后,军备废弛,他们自会撤退。”
“没错。”范令允说,“如果没有援军,他们很快就会撤兵。这场仗不过就是边关的小打小闹。”
朝歌在这句话中意识到了不对。
小打小闹,值得把东西柘融联手这么一件事情暴露的一览无余?!
披着铠甲的将军陡然走到了布防图前,低声相问,“殿下不妨直言。”
“不是不愿说,只是乱的很。”范令允也低声回,“南方屠戮的那场仗,柘融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把和西北有勾连的情报透露给了我们。这场仗,柘融打的是为王子苏伊尔报仇的名义,但是你我心中都清楚,这纯纯是扯淡。”
“鹰王不缺儿子,甚至不缺孙子。偌大的柘融,总归会有第二个有脑子的小鹰替代苏伊尔的位置。苏伊尔出身不好,后来靠着自己的手段上位,鹰王不曾栽培,也谈不上多么在意。”朝歌沉声,“不过借口罢了。”
军帐中灯火通明,二人身下打出一片黑影,烛火随着轻风跳跃,影子也随之摆动。
“借口遮掩的是什么?乔河认为是试探南斗军情,有西北在后,柘融不过是狼群的先锋军。这场仗,是柘融递给西北的投名状。”
帐外的秋风突然肃肃而起,快要入冬了,气温不比之前,而今带着刺骨的寒,刮得人脸上生疼。
“殿下不这样认为?”朝歌问道。
“不,乔河说的很对。柘融不惜泄露东西联手这个最大的情报也要发动这场不明不白的仗,西北的逼迫占了八成以上。”范令允穿的单薄,呼了口气,白雾氤氲在空中,他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我只是奇怪,即使实力相差悬殊,这场仗打的也太过顺利了。”
“柘融现在是狼群前的疯狗,该是拼死也要咬下一块儿肉来的。即使古拉尔畔的突袭被人预料,只要柘融的将领不是蠢货,该有第二手准备。”
范令允皱了皱眉,“这手准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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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一声弓响,箭划破了空气,发出破空之声。
紧接着,白鸽在空中发出嘶厉的悲鸣,羽毛在空中凌乱,坠落在地。
顾屿深用手搭凉棚,看着一箭中,由衷赞叹,“这真是天资斐然,孙兄果真在世养由基。”
孙平平跑去把那只白鸽捡起,看着它脚上的信件,愣了一下,“这是哪里的信鸽?”
“北边。”顾屿深随口瞎咧咧道,看着上面的红标,这是姚近发出的信鸽,“大帅特地嘱咐要拦下,我也不知缘由。”
孙平平立马就收回了心中那点顾虑,摸了摸鼻子,把长弓背在身后,嘿嘿一笑,“原是大帅所为,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顾屿深随手取下信件,也没看,把已经死去的信鸽好生安葬,然后拍了拍手,“你见过乔大帅?如此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