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燕来·打工
在顾屿深眼里,范令允是个很好的老师。
不压力,不逼迫,良好的教养让他说话春风化雨,不断地给学生以鼓励——即使他的学生是他的房东。这种心怀,顾屿深拿着笔边临字帖边想到,恐怖如斯。
他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皇帝。
毕竟心思沉静如顾屿深,上班的时候心里也是骂娘的。
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仇怨,能使这样一个温良的人被逼着黑化成昏庸无道的暴君?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自打他上了范令允的书法识字速成班反响不错之后,顾屿深就觉得不能再放着顾兰野蛮生长了。于是他求着范令允写了几张字帖,兄妹俩挤在一张桌子上一起练。
可惜顾屿深有个上进的心,顾兰却不想跟着他卷。一看书就是哈欠连着神游,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吃糕,总之是不能坐下来安分的写字。
此刻亦然,顾兰早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了。
顾屿深无奈,把人抱回了屋子中。盖好被子。
等到杨花落尽,春日走到尾声的时候。范令允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顾屿深的字写的也差不多了。燕来镇的日子走上了正轨。
顾屿深在外奔波忙碌,顾兰天天跟个假小子一样在街上乱跑,范令允倒是不折腾,窝在屋子里面翻那寥寥几本书看。整个院子中,钱是顾屿深赚的,饭是顾屿深做的,衣服是顾屿深洗的,俩人最受累的时刻就是每天顾屿深下班回到家,要站起身来问候一句,“回来啦!”
顾屿深七日一休沐,范令允和顾兰愈发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家这个当家作主的对他们两个基本上吃白饭的不满。
看不下去了,顾屿深想范令允闲着也是闲着,放着顾兰天天在外面跑不像话,于是以一半房租作为约定,让范令允白天教顾兰背背书,写写字。
但他不知道,他认为范令允是个好老师,是因为他自己听课的时候全神贯注,所以范令允照本宣科的讲,顾屿深也能茁壮成长。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家顾兰是个静不下来的,范令允把书念过去,留在小姑娘脑海中的只有“今天中午顾屿深留了什么糕点”。
于是等到顾屿深休沐查课业,顾兰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狡辩“我就是个系统,为啥我也要学习啊!我不要学习。”
顾屿深冷眼看着她。
范令允本来隔岸观火,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颤,他原本坐在顾屿深身后,在烛火下看书。顾兰的厥词一出来,他的书看不下去了,扣在脸上。范令允在灯火下,微微侧目看向顾屿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身份尊贵如范令允,也害怕殃及池鱼。
察言观色的太子殿下立马开口,转移话题,“可能是我教的不行。顾兰如今七岁,上不了启蒙的学堂了,不如再长长,到时候让正经的夫子教。”
范令允这边努力的找补,顾屿深本来听着觉得有点儿道理,余光就看着顾兰悄没声的伸手又去够桌子上的糕点,于是再度气得想笑。
“顾兰,我白天少你吃喝了?”
“真的少。”顾兰小声说,“我七岁,我长身体;他十七,在你那个地方叫青春期。”
顾屿深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范令允如今才十七。他怔怔的回头看向范令允。
轻柔月色之下,树影映窗。灯影葳蕤,太子殿下温和一笑。
范令允把书放下,无辜抬手,“本来打算今晚跟你说呢,正好你明天休沐,不如陪我去外面找找有没有地方招人?”
“我不是还要交房租么,如今伤好了大半,总不能一直在院子里。”
顾屿深没有一点儿意见,为了以示尊重,他连续七日请了下午的假。
“至于么?”顾兰感慨,“半天的工资啊!”
“他找个好工作,不是更重要么?以后房租就是咱俩主要的经济来源。”顾屿深边做饭边说。
“这么颓废啊,不买房了?”
顾屿深把新做出的糕拿出一块儿给顾兰,然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少吃几块儿糕,我说不定能更快的买房。可你能少吃吗?”
顾兰嘿嘿笑。
一早,范令允就跟着顾屿深出门了。
走之前俩人分别给顾兰留了纸条,一个让她记着吃饭,一个在威胁之下写出来了记着读书的语句。
“我之前帮你留意过。”顾屿深长得没有顾屿深高,但是范令允跟在他身后,却觉得自己是那被养在深闺足不出户三个月的大小姐,气势上矮了人一头。于是眼神有些莫名的看着领路的那个人。顾屿深浑然未觉,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记着他留意过的招工的地方。
“你……你好像很注重我打工这个事儿?”范令允看着顾屿深拿着那张纸,一个个的给他介绍,哭笑不得的说。
“那必须注重。”顾屿深深以为然,“首先,你是太子,这穷乡僻壤虽然应该没有见过你老尊容的,但我还是得考虑他们家中有没有离京城北疆近的地方的亲戚;再然后,我等你说要干活儿很久了——说真的,养孩子是真的费钱。”
顾兰对各种各样的糕点糖果情有独钟,她一天吃的糕点钱积累下来真的不是一个小数字。
范令允无言以对。有的时候他觉得他见这人第一面时候的警惕简直可笑,顾屿深根本没想过往外面走,他一心钻在钱眼里面,要买房,给自己赚聘礼,给顾兰赚嫁妆,走的就是安生过日子的路。
他们的院子离喧嚣街市有一段距离,要穿过密密的树林。春日将尽,夏日的苗头已经露了出来。桑柘杨柳,桃李杏桂,隐天蔽日的,撑起来了一片幽幽阴影。
范令允跟着走在林间小径上,想起来了春日中的胜景。这里比不得御花园牡丹玉兰,满庭芳华,但是春风中花朵纷飞,有一种别样的野趣。
燕来镇是个很好的地方。
顾屿深自己巴巴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才意识到他忘记问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会干什么呀?”
“都会一点。”太子殿下谦虚的说。
作为当今登基那一日就敲定的国家继承人,范令允很早就住进了东宫。君子六艺自是不必说,此外一些医药、天文方面的内容也不遑多让。
“真的?”顾屿深怀疑的看着他。
多年以后,范令允每次回想起这个清晨,都会尴尬的找不到地缝,觉得自己的脸生疼。然后一下子捂住面前人的嘴,看着顾屿深弯起的眉眼偷偷从耳后红到脸上。
燕来镇作为一个边陲小镇,算不上繁华,招工的比不得京城那些,都是些很平常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