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渡桥·隐晦
清晨的院子中,晨露还没有散去,沉甸甸的压在盛放的花朵上。房檐下的幼鸟方醒,羽毛还没有长齐,叽叽喳喳的仰头鸣叫。
顾兰在晨练。
她生的比同龄的姑娘要高些,眼下一身便装,嫣红的发带从额前拦过,将头发高高竖起,更显得身姿挺拔。顾兰手中握着一根长棍充作红缨枪,在院子中一招一式的比划着。
练完枪法,还有刀法,剑法。武器随着动作带过的风扫过院中,与春风激荡,娇弱的桃花受不住,簌簌落了一层。
刘郊照旧沏了一壶茶等在一旁,手中握着最新的《时务论》慢慢的看,只听到风声乍止,灵活的剑尖从桌面掠过,挑起那杯清茶。茶杯从空中旋转着飞过,最后稳稳的落在了顾兰的手中。她还剑入鞘,仰头饮下了那杯茶。
“不好喝。”顾兰把剑挂好,蹦蹦跳跳的坐到了刘郊面前,“前几日那种呢?”
“那是宣许和陈润从西南带来的,喝完就没了。早几日你和宣许吵架,陈润问过要不要给你留点儿,你有骨气的很,说不要。”刘郊慢条斯理地说,“大侠,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顾兰泄气的趴在桌子上,“那这是哪儿来的?”
“昨日和李逢出去买书,顺路从青州城中带来的。那铺子颇有名,这茶卖的甚贵。”刘郊两指敲了敲桌沿,“已经给你备好水,在屋里。洗完澡出来吃早膳。”
“谁做的?”
“宣许和陈润,明日就是你我了。”
顾兰扁了扁嘴,挑帘回了自己屋子。等到她换了日常的裙装,绑好麻花辫儿,再度推开门,就看到远方飞来的白鸽。
“乌羽——”顾兰在廊柱旁跳着挥手,发尾的红珠随着动作在空中雀跃,她兴奋的喊道,“乌羽,在这里!”
那是乔河送给顾屿深和范令允的白鸽,每当乌羽归来,就代表着顾屿深写了家信来。
宣许已经把早膳摆好在了桌子上,正在帮陈润把粥盛出,李逢坐在宋简身边,悄声问道,“为什么白鸽,要叫乌羽?”
“嘁。”宣许嗤笑一声,“因为是顾兰起的。”
“这鸽子有点儿倒霉。刚来那会儿被顾兰泼了一身的墨水。”刘郊回想起那时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发笑,“长了好久才长成这模样。你要是有兴趣,等会儿可以去看看,有些羽毛还带着黑。”
“所以乌羽不太喜欢顾兰。”宋简把那韭菜馅儿的包子推了老远,“且看着。”
果不其然,那白鸽从顾兰面前扫过,翅膀恶狠狠的扇过顾兰的头顶,然后趾高气昂的飞到了刘郊的肩膀上。刘郊把信件拆下来,乌羽又飞走了,停在房檐下,似是有些好奇一般盯着那新生的小鸟瞧。
“他们一切都好,大概三日后就能到实州。”刘郊把信看了一遍,总结道,“问青州的情形。”
众人看过一遍,最后到了宣许手中。他没有犹豫,起身把信件扔进厨房的柴火堆儿里。
“吃完饭回信罢。”宋简招招手,乌羽又飞到了他的身边。宋简捡了几粒瓜子儿,喂给劳苦功高的白鸽,“好乌羽。”
吃饱喝足的小鸟嘶鸣一声,展翅飞走了。与此同时,朔枝城中,尾羽上带着一点红的白鸽飞入了凤栖阁。
沈云想拆下了书信,看到了“景华楼”三个字,眸光稍暗。
老太医从房中走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沈云想淡淡的看向他,“没办法?”
老太医被太后威严压的抬不起头,闻言嗫嚅了一下,颤抖着声音开口,“小人、小人医术不精,回去翻遍了医书,实在想不到太上皇所患何病。”
沈云想若有所思,“没有病,会不会是中了毒?”
这正是太医想说的。但是太上皇中毒一事兹事体大,涉及皇家内部的龃龉,但沈云想一直以来对外展示的又是个说一不二野心勃勃的做派……
无论怎么想,这个最有可能的凶手都是沈云想。
太医战战兢兢的问,“太后,不若把宋院判……”
沈云想轻笑了一声,“你和宋平易有仇?”
太医重新俯下了身,沈云想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也不说话,侍女为她拿来茶水和话本,又竖起了屏风。
直让那太医跪够了一炷香,沈云想才像是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一般,冷淡的开口。
“去给陛下看看,”她声音中没有一点温度,“也给皇后把一下脉。”
太医冷汗一身身的出,喏喏称是,躬身退下。
等到人走之后,沈云想恹恹看着窗外的风景,昨夜朔枝下了场雨,今日的御花园中便有一地的落红。春风寒凉,沈云想怕冷,看了一小会儿又关上了窗。
“零壹玖。”她轻轻喊,身后登时飞下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
“彻查出入凤栖阁的人和物,把香料、吃食、用水全部查过,给你五日,结果报到我这里来。”沈云想说。
“是。”那黑衣人领命,又问道,“陛下那里呢?”
这一次,沈云想安静了很久。她低眉看着手中那张纸上的字迹,看着“景华楼”三个字,难得心中纠结。
“……查。”末了,她轻声说,“太医署不知有没有文柳二家的人,太医结果不可尽信,着人去听,来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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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文家的信。”有小厮匆匆忙忙的走入书房。
书房里的墙壁上挂着“宁静致远”四个字,是前朝大家留下来的作品。小厮走过那块儿刻着“安里斋”的牌匾,把信件双手奉上。
柳度只是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退回去,不收。”
“这事是文家自己作恶,查到底与柳家也没什么关系,告诉文彦,自己当初手脚不干净,就别怪别人翻出旧案。”
“文家主似是怨言颇大。”小厮低声说,“家主,文柳二家到底是一脉相连……”
“谁同他们一脉相连。”柳度落下最后一个字,把笔放在一旁,他对着光细细察看自己临摹的大作,“文家喊破天去,没有证据也翻不起风浪。”
“他们虽然短视,这一遭也未必就是绝路。文家在西北扎根这么多年,没有那么轻易就被撼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