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89章一日
第89章第89章一日
折柔抿了抿唇,实在是半分都不想理会,转身便往回走。
将要错身而过的瞬间,陆谌突然伸出手,拢握住她的胳膊,将人一把拉住。
她手腕生得细瘦,哪怕隔着一层夹棉的冬衣,陆谌一掌也能轻易包覆,只他手上的力道并不算重,她稍一用力便能挣脱。
也不知他是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掌心一片冰凉,寒意透过衣衫丝丝渗来,冻得她轻颤了一下。
折柔不由蹙眉,低声斥问:“做什么?”
陆谌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幽邃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打算哪日,让周霄送你走?”
心头骤然一紧,折柔蓦然擡头,警惕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谌轻轻一哂,“谢鸣岐临走时留了人,想要护着你暗中离开灵州,你当我会不知晓?”
折柔无意识地攥紧手指,生怕他又要迁怒周霄,只能矢口否认:“我没打算要走,周霄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他。”
四目相对间,陆谌自嘲地牵了牵唇角,“在你眼中,我便只会如此是么?”
折柔心里恼恨着他昨夜发的疯,闻言很想答是,可听他话音里尽是萧索之意,也不知怎的,到底还是抿紧了唇,低头别过脸去。
陆谌凝望着她轻颤的睫毛,半晌,忽然道:“妱妱,你我立个约,如何?”
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一字一句,哑声开口:“留在我身边一日,做回从前的妱妱,如从前一般待我。如此,只要他谢鸣岐有命回来,我今生绝不再纠缠于你。”
折柔一怔,蓦地转头看过去。
陆谌离得很近,几乎与她呼吸相抵,两个人呼出的白雾在寒风中散开,又迅速地缠裹成一团。
突然听他做出这般承诺,她若全无动摇那是假话,可难免存有疑虑,心头发紧,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你怎会……”
“先前强逼于你,是我有错,我不是不曾后悔……”陆谌声音很低,顿了顿,继续道:“且,鸣岐是我平生所见之中,难得心性至纯至澈的一个,我亦敬他。”
折柔心跳渐渐变得急促,砰砰震颤着,一时竟有些不受控制。
“可你明知……明知……”
过去的已经过去,隔阂与芥蒂难以消弭,她也做不回从前的妱妱。
陆谌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双眸深如幽井,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妱妱,我只要这一日。”
“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允诺你的事,何曾有过不作数?”
折柔张了张唇,隐约想要辩驳些什么,可话在舌尖转了半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去陆谌对她虽是有过欺瞒,有过诱哄,但只要是他肯出言应允的,一向是有诺必践。
唯有一次不曾作数。
那年他随军出征受了重伤,在家中休养月余,将能下地如常行走,正遇见她婶娘上门闹事,拿着一本来历不明的簿册,口口声声说是她阿娘留下的手劄,以此相挟,撒泼打滚地逼她拿钱替堂兄去还赌债。
陆谌答允她不会惹事,却还是在夜里悄悄出去,拦在赌坊后门,亲手打断她堂兄的一条腿,算是替她出了口恶气。
只是他这一折腾,本就未曾痊愈的伤口再度崩裂,又怕教她闻出来端倪,便硬生生在数九寒冬里洗了个冷水澡,彻底冲净了身上的血腥气才敢进门。
折柔垂下眼,心头忽觉一片涩然,连带着呼吸都染了凉意。
许久,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鼻间隐隐泛酸,“……好。”
陆谌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将她送回屋内后,转身便折去了中军大帐。
南衡一直候在帐外,见他回来,忙迎上前唤了一声:“郎君。”
陆谌脚下未停,径直掀帘入内,“我要的人和东西,都已准备上了?”
南衡紧跟上去,沉声应是,“已经安排下去,最迟今夜便能备齐。”
陆谌略一颔首,走到案前,将两封早已写好的密信交到他手中,交代道:“第一封急送秦凤路经略使,问他借调五千兵马,越快越好。第二封,你且先收好,待我日后吩咐。”
南衡当即领命,将两封信仔细收好,揣入怀中,转身疾步退了出去。
大帐里一瞬空荡下来,陆谌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开始更衣洗漱。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处置完要紧军务,陆谌牵了匹马,来到折柔的住处寻她。
折柔虽已有所准备,可再见他过来,心里仍不免有些忐忑,谨慎着问道:“要去何处?”
陆谌倒是十分自在,伸手将她托上马背,自己随之利落地翻身而上,缰绳一扯,将她整个人圈拢在怀里,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你想去哪儿?”
折柔后背紧抵着他温热坚实的胸膛,想动也动不了,片刻,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去大佛寺,替鸣岐求个平安签。”
她先前便听闻党项亦有尚佛之风,灵州城中建有一座大佛寺,素来香火鼎盛,求签最是灵验。
知道她这是心存不安,有意同他划分界限,陆谌扯唇一哂,一时倒也不急,收拢缰绳轻夹马腹,带着她往佛寺的方向而去。
大佛寺位处城北,殿宇巍峨,斗拱深檐,殿后的佛塔静静矗立于雪中,古朴肃穆,尚未走近,已听得塔檐上的金铎随风相撞,清响啷啷入耳。
陆谌将马拴在道旁的树下,转回身极其自然地去牵她的手。
折柔下意识想挣,可最后却老老实实地没有动,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拢进掌心。
似是察觉到她的退让,陆谌唇角微勾,指节收拢,将她握得更紧。
入得寺门,庭院中立着一棵需两人合抱的菩提古树,树冠覆雪,枝桠虬结繁茂,其间挂满了许愿的红绳木牌,风过林梢,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