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90章破局
第90章第90章破局
天际将将泛出一线浅青,抚宁城下骤然响起刺耳的号角声,战鼓如雷震响,党项的铁骑犹如黑云压境,再度朝城头猛扑而来。
箭矢密如飞蝗,喊杀声震天动地,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胥国公麾下的副将贺忠带人守在城头,早已杀得双目赤红,筋骨俱疲,记不清已经杀退了胡獠的几次强攻。
党项人狡诈非常,先是搬空抚宁城中的粮草,又阻绝了河道,一直围到他们粮尽水绝,终于前日发起总攻。
数万精锐倾巢而出,攻势凶猛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至,众将士空腹血战至今,已然近乎力竭。
一刀劈翻刚攀上城垛的胡兵,贺忠余光看见军医朝自己匆匆奔来,心头登时一沉,吼道:“怎的了?大帅出事了?”
军医抹着满头的大汗,急喘不止:“军中备的常山、青蒿全都用尽了!谢帅仍旧反复高烧,再拖几日怕是、怕是就要……”
话音未落,贺忠猛地从胡兵的尸身里抽出长刀,一脚将尸体踹下城头,怒声大骂,“遭天杀的阉狗!”
数日前,大军刚夺下磨奇隘不久,胥国公突发寒热疟病,继而牵动旧伤,连日高热不退,意识时昏时醒。
原本国公爷已于神智尚清之际,着令大军持重据险,暂作休整,切勿深追,却不想那阉贼趁此当口,强逼诸将出战邀功,偏又轻敌冒进,中了獠子的佯败之计,被诱入重围。
他曾谏言趁敌军阵型未稳出击突围,竟又遭阉贼否决,以致错失最后良机,四万大军被生生围困于此!
“将军,这该如何是好?能否、能否再传信,让援军带些药来?”
头顶流矢嗖嗖不绝,军医正说着话,一支冷箭倏地破空而来,贺忠猛地将人拽到身后,箭镞“铮”地钉入军医方才所站之地,距其脚边不足半寸。
贺忠咬牙打定主意,“我去点人手,无论如何也要杀出一条口子,速速送大帅突围!”
“只怕、只怕监军不开城门啊……”
贺忠虎目圆睁,正欲开口,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声响,初时隐约模糊,随即又如潮水般急速地奔涌迫近。
不过瞬息之间,那道声浪越来越近,甚至连城楼都随之微微震颤起来。
贺忠猛地转身,三两步冲到垛口,死死攥着墙头青砖,极目远眺。
只见地平线的尽处,赫然出现一队墨色铁骑,周遭旷野萧肃,无数面旌旗在寒风中猎猎狂舞,旗面上大大的“谢”字醒然入目。
眨眼之间,这支人马已撕破天光,挟着风雷般的气势,如同一柄利刃直插党项军阵。
当先之人一身细鳞玄铠,背负长弓,手握银枪,所过之处势如破竹,金铁交鸣间,枪头寒芒点点如星炸开,染红一地尘雪。
围城的敌军仓促间不及防备,侧翼军阵很快被生生撕开一道巨大豁口,率先回过神的党项骑兵匆忙涌去拦截,却无一能当其锐势,纷纷被挑落马下。
贺忠一怔,随即狂喜得浑身微微发颤。
是小郡王!
援军到了!
城头的兵卒也发觉了援军到来,一时间无不振奋鼓舞,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贺忠高举长刀,嘶声吼道:“援军已至!诸将士,随我整军接应——”话音未落,便已带人往城下冲去。
却不料,他还未奔下城楼,便被一列铠甲鲜明的亲卫横刀阻拦回来。
贺忠一愣,左右看了看,顿时勃然大怒:“这是作甚?!”
孙宪身披全副甲胄,正站在城楼隘口,身边亲卫环列,见状亦扬声怒斥:“胡獠善野战,我军当死守城头,切不可开门!”
“援军已到!没看獠子的阵型乱了么?眼下正应里外夹击,将其一举杀退!”
“我军困守多日,疲敝已极,岂可贸然出城?泾原军倘若覆没,谁人能担待得起?”孙宪身边的幕僚站出来,凉凉诘问:“贺将军,你能么?”
城外杀声震天,贺忠心急如焚,闻言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揪起那幕僚的衣领,将他拖到垛口,反手倏地指向城下,“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此刻正和獠子厮杀的人是谁?!”
“那他娘的是小王爷!”
“官家待他如何?倘若接应延误,小郡王一旦有失,尔等谁又能担待?”
此言一出,孙宪脸上果然露出几分犹疑动摇。
他虽百般不愿轻易涉险,但久在禁中当差,官家如何看重城下那位小王爷,就算旁人不知,他也不会不知。
若是,若是教官家知晓,小郡王折在他手上……
幕僚见状,急忙出声阻挠:“相公!小郡王固然命贵,难道城中几万将士的命就不打紧了?泾原军若是覆灭,北伐战果不保,两厢孰轻孰重,官家必能明白相公的忠心!”
孙宪显然被他劝动,蹙眉道:“小郡王所率不过数千人马,即便出城接应,又如何能与党项大军相抗?不如,不如让小王爷且先突围撤出去,咱们咬牙撑一撑,撑到秦凤和环庆的大军赶到……”
话未说完已被贺忠怒吼打断,“放你娘的屁!数千援军已陷敌阵,撤出去?你以为那是你家后院,说来便来,想走便走?!”说着,提刀便要强闯。
指挥战事的将帅间生出龃龉争执,军心难免动摇,攻城的党项人敏锐地发觉异样,攻势骤然加紧,顷刻间又有十余人攀上墙头。
孙宪见状脸色大变,自知不能再有拖延,急需铁腕弹压,颤声尖叫道:“贺忠!你这是要造反不成?来人,给我拿下!!”
城头顿时一阵骚乱。
城下,谢云舟的攻势虽凌厉,但党项军毕竟人多势众,精锐无比,城内接应这一迟疑,党项人反应过来,立即开始重整阵型。
指挥狼旗挥动,大军阵列陡然变换,原本被冲散的侧翼迅速收拢,宛如巨兽张开血口,意图将这支突入的精骑彻底困死在阵中。
谢云舟一马当先,亲率精锐左冲右突,长枪猛然疾挑,一名党项先锋应声坠马,滚热鲜血瞬间喷溅了他满脸,当下无暇擦拭,仰头看向城垛上的动静。
孙宪怯战,不会立时开门接应,他心中早有准备,此刻虽深陷重围却并不急躁,当即传令变换阵型,数千精骑再度杀向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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