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木石人非木石,怎会不疼?
第143章木石人非木石,怎会不疼?
卧病七日,宁佳与并非一直稀里糊涂躺着。起因,是临近深更,窗边便传来三长——三短——两长的轻敲。
这夜,响动照旧。
她小心翼翼推窗,果然又是两支以石子压稳的雪白翎毛。
如此一天天只掉毛不现身,岂不是要成光有坐山雕的秃、没有无人家凶猛霸气的小鸡崽了?宁佳与以指腹顺着那两支翎毛,不禁扶窗嗤笑出声。
她蓦然凝神,见窗台下另夹着一卷极小的纸。
软红铺满永清城的不夜天,声浪流畅,袅袅缠云。门外时而嬉笑,时而附调,正应了宫外最清晰的唱段,更唱叠和对着戏。
宁佳与在弦乐中搓开纸条,看罢,就烛烧尽。
她用凉被和高枕在床上堆出人形,后悄声越窗,蹬墙攀瓦,投身全城的繁闹。
“哟,坐山雕。”宁佳与轻巧上树,一掌拍在背对她的肩膀,“怎的睡树上了,新癖好?”
白歌整个人卡在树杈间,枝叶浓荫,沿梢入院即是一处听雪暗桩。
他幽怨揉肩,斜眼看向宁佳与,恨道:“还不全赖你,来这把男人不当人的地界。我本身就没走正道进城,再不藏着点,如今你面前的,就是挑起新两州大战的主犯。”
“夸张。”宁佳与选了个宽敞的杈子,坐在白歌左后方,“你又不是嘉宁人,被逮住,顶多揍一顿——或者游街示众,就放回去了。”
“没良心。”白歌从怀里掏出什么,看也不看,朝宁佳与抛去,“拿着。”
宁佳与横空抓住,道:“谢啦。”
白歌狐疑侧首,像在猜嫌宁佳与本尊是否真实。
“哦,这不是,在外边儿老跟人打交道,说谢说顺口了。”宁佳与十分给面子地作势掌自己嘴,但丝毫没碰着脸,“为何不走大门?”
“最近查得紧,凡男子进城,须登籍录册、抵押信物。那大戏唱完之前,轻易不得出城。主要是——”白歌颤了颤,心有余悸,“还要让女官搜身。那些......作计乔装女子混进城的,被她们一摸一个准。”
“嗯......嗯。师父和庄子,”宁佳与望天掩嘴,强忍笑意,镇定道,“都好?”
“小鬼头么,老样子。师父......”白歌倚回粗枝,仰面道,“比从前笑得多了些。”
“我走了,她就这样高兴?!”宁佳与惊诧。
“你没这面子。”白歌懒散道。
“话讲一半。”宁佳与坐不住了,撑着枝干靠前,“天打雷劈!”
白歌扯了唇角,不理宁佳与儿戏般的威胁,道:“也不是镇日笑,只是每回收信的时候。”
宁佳与挺直腰杆,得意道:“还说不是我的面子。”
白歌瞟她两眼,比她更得意。
“墨川来的信。”
宁佳与唇齿翕张,不确定道:“是太后娘娘?”
“我可没胆子偷看。”白歌扯下一片老叶,“兴许是罢。”
“哎呀,好奇啊。”宁佳与拿腔拿调,“要是有哪位好心人能替我问一问师父,那是怎样一段玄妙的故事——我给他当驴做马,值啦!”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才是拉磨的驴子、受气的马,背后还扬着条老远的快鞭,随时可以打到他屁股上。然而白歌偏不信这个邪,追问:“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宁佳与瞧见有戏,料他不敢狮子开口,爽快道:“当然!”
“......不晓得哪来那么大好奇心。”白歌没想宁佳与此番如此讲理,真答复他没谱儿的要求,“且欠着。故事回去替你问。”
“你是我亲师兄!”宁佳与谄媚地笑。
“你还有远房师兄?”
宁佳与将袖箭卷好,收进束衣内袋,低头嘀咕:“哪儿能呢。就是我想有,师父也不允呀......”
这口吻是无心之言,白歌却不由多虑半晌。他远眺灯山,任余光中宁佳与腰间的银骨扇晃了回来,揶揄道:“银子够不够使?师父给的嫁妆和盘缠,已经被你吃完了?”
宁佳与下意识捂住扁平的荷包,里边儿的铜板撞出一声脆响。
“师父这都跟你说!”
“有什么?转个头,”白歌扯下自己的钱袋给她,“我就不是你亲师兄了?”
宁佳与瞥一眼钱袋,没接。
“那你何时给亲师妹介绍嫂夫人?”
“你......”白歌瞠目而视,“胡说八道!”
宁佳与忽有所感,把布袋推回去,边起身边道:“我还没穷困到要抢师兄媳妇本儿来使的地步。”
白歌攥紧钱袋往下看她,不放心道:“你上哪!”
宁佳与落地拍着手上的灰尘,擡头一笑,粲然道:“讨债去。”
自打听宁佳与极诚恳解释她不是病坏了,亦非受人胁迫,则是真心实意要与嘉宁小人携手并肩,清月仿若被天狗抽了骨头的王母。
白日那身华丽的凤袍依旧,清月卸去金花冕旒,瘫在满床的戏文和话本间,足足发了五个时辰的痴。
直至殿门外的人影由一个变作两个,话音窸窣,良久不散......
那不是士卒换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