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欲念子规鸣哀,洪钟撞月。
第136章欲念子规鸣哀,洪钟撞月。
深院绿浓,残霞多彩欲映水,无如晚云重重。
池塘边,巨石奇形怪状。宁展架着右腿待在上头,凝视平静且单调的水面。
“舅姥爷。”
“你今岁几何?”
“二十。”
“知道还不快下来?”元铭意敲响面前的石桌,耐着性子道。
“这不还有小半载呢么?”宁展回头望向元铭意,指了脚下,嬉皮笑脸道:“现在十九。”
“也就是在元府。”元铭意坐在不远处,闲适斟茶,“展凌君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何不摆出去给大家都瞧个新鲜?”
“舅姥爷,您听着远处有鸟儿在叫吗。”
元铭意端起茶盏,就着杯沿吹了吹热气,道:“又开始纠结你外祖母的事了?”
“鱼池里边儿。”宁展自语,“怎的没有鱼啊?”
元铭意不以宁展东拉西扯为怪,从容啜茗。
“谁告诉你那是鱼池了。”
“既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宁展道,“总不能是冲凉使的罢?”
面对这么个浑小子,不失态便是元铭意的极限了。他坚持咽下热茶,直白道:“要那些东西作甚。你留下替我养?”
“说起来。”宁展环顾四周,“府里下人......被您遣散了?”
“那倒不是。”元铭意坦然道,“我让他们归乡省亲了。毕竟我同几个老友一进去,不知何时出来。下人也得吃饭不是?”
“归乡?!”宁展撑着石头,赫然转身,“您府里这些从天南地北聚来一处的,待省亲回程,指不定七州都统一了!”
他理解元铭意对他救人的能力保留质疑,却无法认同连看门儿家丁一并撵走的做法。要么说舅姥爷喜欢卞修远,胜过喜欢他这个亲侄孙呢。此前,元铭意定是抱着如卞修远当初那般的念头,不声不响去了。
“真如你所言,我这可是功劳一件。”
七州不会由于谁家的下人归乡省亲而统一。但宁展若是明着点破大功何在,想也知道素来端整的元老先生要吹胡子瞪眼,挥着扫帚把他赶到街上。
其实元氏虚名薄利是一回事,不至于功劳落到头上就跟兔儿见了虎狼似的跑。元铭意而今避之若浼,盖因那甩不掉的“青钱学士”。
眼下舅姥爷主动论及功劳,宁展再犯浑也晓得至此打住。
他跳下怪石,大步走向石凳,掀袍坐定,重拾晚膳的话茬:“外祖母当年赶赴墨川的缘故,果真从未与您说过吗?”
元铭意竖起两根手指。
“两个理由?”宁展兴致勃勃地压住石桌。
元铭意摇头。
宁展往后缩了缩脖子,道:“......我算知道咱家爱卖关子的癖好从何来了。”
“一下午,连猜带问,你提了十一次了。”元铭意收手,“这是第十二次。”
“您数这个作什么......”
“为了让你明白,提多少次都是那个答案。”元铭意拎起茶壶,又随手放下,“哦,你不爱茶。”
“哪个答案?”宁展握着空茶杯,仍不放弃。
“不辩驳,不悔过。”
元铭意托盏自饮,消暑的清苦混着剌嗓子的碎末入了喉。
“做,是兰知自己的决定;支持,是整个元家的决定。元祯,这些便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兰知的决定如何解,得她亲自说道。”
宁展之所以认为姓名与终身大事同样紧要,正是因为寥寥只字,兴许就意味着一个人,乃至此人的一生。
兰生幽谷无人识。
冠以元姓之前,元叶和来到这世间的大多数女子别无二致。是生于幽谷、苦于幽谷、困于幽谷的兰花。
知有清芬能解秽。
让兰花得以移栽到迎风生香之处的人,并非将此事昭布天下的琛惠帝。
那人,是集万千芳香于掌中的百花之王。彼时,唯有如此人物,最知清芬能祛污秽,且坚定向前。
元兰知是受益匪浅的万千之一,亦是不负深望、俯仰无愧的元叶。
是以。
细叶巧凌霜。
“元祯此去,不知后会之期何年何月。望您保重身体,切记......遇事莫冲动,大小有商量......”
“少同你父亲学些官腔罢。你少时孤身劫法场,”元铭意道,“又与谁有商有量?”
子规鸣哀,洪钟撞月。
七声幽长,奏无尽戚惋。然放怀者,不一其人。
元铭意动作迟缓,纵目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