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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气节“汴州令在你手里?”

第128章气节“汴州令在你手里?”

群臣交头接耳,怎么也记不起这偌大王宫何时多了位不见经传的娘娘;更没人敢细想曹舍企图斩尽杀绝的端由,以及那腹中胎儿是谁家骨血。

闻言,宁佳与和宁展亦然相视一诧。

昨夜凌霄单说了许夫人不欲处死整个许府的下人,只字未提是身怀六甲的缘故。

二人旋即看向曹舍。那对从头至尾皆未因任何人事动摇的大袖,活像黯然销魂,各自垂落。

“你......”曹舍在凌霄面前蹲下,专注地问:“你是说,你们家夫人有了身孕?果真?”

凌霄躲到宁佳与手臂后,抽抽嗒嗒:“我、我从来,不说谎!”

曹舍双膝及地,想握住凌霄两肩确认,指尖堪触衣摆,人便被宁佳与牵走了。他依旧朝凌霄的方向跪着,颤声道:“你......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先生......”吴奉怔怔立于曹舍身侧,双臂停在半空,不知怎样才能扶起如此陌生的老师。

群臣听不清曹舍言语,那明明白白的跪姿却是众目俱瞻——无论窖中的女尸与曹舍有无关涉,当下这事多半千真万确了。

官帽纷纷挪正,腰杆挺直,甚者大胆盘诘:“敢问曹大人,有喜的娘娘是哪位?如是缙王殿下未过门的妻妾,是否表示缙王的宿疾已然大好?”

“是啊......那便不愁没人为汴亭主持大局了!”旁边附和道。

“诸公还等什么?如今西部事态不明,得赶紧向上禀奏,请缙王殿下裁夺啊!”

“微臣陆征。”户部尚书走出人丛,跪拜殿前,“求见缙王殿下。”

百官紧随其后,齐声拜道:“求见缙王殿下——”

司圜史和知州不得不不跪,二人额头贴地,伏在角落噤若寒蝉。

宁展揉了揉太阳xue,心道还真是计划赶不及变化,预先准备那许多,现下一半儿都没用上。“异想天开——”

众人缓缓举目,展凌君等人早已退至大殿两旁,阶上仅剩一个仰面呼吼的曹学正,和一个同是跪地却面朝曹舍的吴尚书。

“异想天开!”

宁展上前两步,端正道:“曹舍,你可认罪?”

“你们......”曹舍视宁展如无物,手臂来回指着阶下蜷伏的身躯,“你们以为自己拜的是谁?你们以为汴亭的希望是谁?是我曹舍!只有我!”

“先生。”吴奉颤巍巍伸手,试图拉住曹舍的素衫,“您——”

“里面躺的——”曹舍反手指向缙王的寝殿,“是个将死之人!是副庸懦的躯壳!再求,他也不会起来看你们一眼!”

“先生!莫要执迷不悟了!回头罢......”吴奉无力撑地,“来得及啊......”

“回头?”曹舍笑道,“回头做什么?去怀念那青灯黄卷高过万贯家财的汴亭,去观赏兵荒马乱时为了逃命而禽兽不如的丑态?还是去重现自命清高,致使为保名节,大难临头要么以身殉葬、要么傍人篱壁的年月?你们谁想回去?吴奉?陆征?”

“先生,风霜已矣。”吴奉道,“汴亭如今渐至佳境,您何苦......”

“那是他们逼我的!”

曹舍勃然狞视宁展等人。

“公孙将军,若非你们夫妻伙同世子建了那么一座寒酸的私塾,且深闭固拒,让孩子们连册新书都读不上,南街未尝没有常春堂和常先生的容身之处。展凌君,倘或您不曾贸然造访许府,凌霄姑娘,你姐姐不见得要离你而去。至于你——”

他颇为复杂的眼神扫至宁佳与,有轻蔑,有讥嘲,甚至有一丝宁佳与亦然难以置信的同病相怜。直到宁展冷着脸横拦阻隔,曹舍付之一哂。

“毋庸置疑,是你们亲手打破了汴亭的安宁,还妄图推翻汴亭的今天,坐看朱楼碧瓦毁于一旦。为着数万臣民安心乐业,老夫扩学宫、整书楼、汇古籍、修文典,寝食俱废、索尽枯肠,何罪之有?该与卞修远一并下狱的,是你们几个,真正的天之戮人。”

“曹大人目不见睫,在下便细细数与你听。”宁佳与侃侃道,“设计半道坑害将卒,把戍边守兵用以殊死血战的军械拱手送与山匪,同恶相党,汝罪一也。纵容山匪在南北商队的必经之路上杀人越货,徇私枉法,汝罪二也。借束修遗俗行贪墨之便,剥人身上帛,夺人口中栗,鱼肉乡里,汝罪三也。最后,拿着与山匪分赃的黑钱,加之搜刮往来走商和百姓的血本,养活那片供匪帮散寇隐匿行踪的巨菌草。这般周而复始,曹大人怕是不止家财万贯了罢?综上种种,极刑难赎。”

曹舍蓦地笑开,继而失声抚掌,坦然道:“不想我曹某人在你们眼里如此不成气候。少年少女,端的是管中窥天。”

“曹舍!”景以承恨声道,“你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敛财无义、草芥人命者,竟有脸自许为民着想!莫说牢狱,十八重地狱也不收你这样的恶煞!”

“大错!”曹舍道,“老夫从不屑贪那点银子,更不曾挥霍百姓的血本分毫。承仁君,你也长于小州,难道不知大小州之间悬殊几许?不知高低贵贱如何划分?”

多么浅显易懂的问题,想在满座群龙无首之际谋得一席尊位,不是富可敌国,便要拳头够硬。当然,二者兼备更好。

而方今七州首屈一指的富贵地,当属永清。

宁朝以前,墨川和永清尚能打得平手,是耗时十三年的两州大战把嘉宁和墨川耗虚了。然则,虚,是之于永清而言,其余几州的财富在嘉宁和墨川面前仍无较量之力。

若问永清缘何成不了大州,一则,史无皇城前例,气运及人文底蕴不足。二则,月王即位后,永清万象更新,大有扶摇而上之势,但月王对此并无作为,似乎无意摆脱小州的名头及待遇。

景以承清楚曹舍所谓悬殊,却避而不谈,固执地袒露心声:“曹大人眼里的高贵,或许就是旁人眼里的低贱。与其揣度外界永远无法统一的褒贬之说,不如摆好你在自己心里是何种地位。你最了解之人,唯己而已。”

曹舍难得卸下对景以承的漠视,目光中的赞赏也微乎其微。

“说的好!”他拂袖转身,“你可以保有天真,可若是随心奉行,今生便仅限于此了。最了解自己,不意味着对身处的位分有自知之明。能够判别贵贱的不是人,是财!天底下,没有人一定情愿不厌其烦地接近谁、了解谁,包括至亲至友,除非,铜山金xue尽在你囊中。有钱,养得起兵,买得起粮,鬼怪争着抢着给你推磨。”

“曹大人。”景以承怒容渐褪,直觉曹舍不可理喻,“你身处士林深处,谈笑与鸿儒,怎会比谁都看不清文人风骨。”

“抛却虚无,风骨和名节,与废铜烂铁何异?”曹舍平静道,“自命清高者奔向财富所在之地,不过是早晚问题。天灾人祸降临时,随处可见穷苦灭门绝户在前,所谓的清流风骨紧殉其后;活下来的,多是视名节如粪土之人和富室大家。如有宁死不屈者侥幸苟存,也逃不开往后每一回劫难,这样的人,总有一日会死得干净。”

两方言论层层推进,众臣不免跟着七上八落。吐气如烈火灼身,抽气如冷泉灌顶,几近五内俱裂。

“虽然曹大人的说辞依本君听来比废铜烂铁还不如,本君还是好意提一声。你那渣滓般的设想,”宁展踱步至曹舍身侧,明晰道:“貌似只能在人人贪生怕死的世道上,勉强成立。我知你看不惯元家人行事,但——”

“恰恰相反。”曹舍道,“我告诫州学学子们引元叶为鉴,并非就像坊间那样鄙视她当初的选择。元叶,正是我认为可以活下来的人,可我要我的学生、汴亭的百姓活得较之更好。不作良禽,去作根深蒂固的梁木。”

“你误会了。”宁展笑了笑,“我想说的是,元家人自不畏死,谈何折腰向生?”

“展凌君。”曹舍略显无奈,“我没有否认过元叶识时达务和以屈求伸的才智带来价值。您完全不必游辞巧饰。”

“我们元氏如何,不用一个鬼迷心窍,满口黑白颠倒的人评析。”宁展道,“本君最后问你一遍——曹舍,你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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