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上策她得等,等一个天下大乱。
第124章上策她得等,等一个天下大乱。
混浊云极,阴气萌动,宵漏自此长。
门内烛花幽微,宁展在外倚墙而立,拇指将钥匙摸得光滑。忽闻脚步浅浅,门扉“咿呀”,他侧首望去,轻声问:“凌霄睡安稳了?”
“安稳了。”宁佳与跨出门槛,以口型应道。
玉簪私念落空,对许夫人拿她们二人发难早有预料,却不能早早把凌霄送走。许府的护院原就比寻常门户要多,近些天更是添了成倍的人头,若许夫人尚未撸袖子便不见凌霄的人影,过半的护院派出去,凌霄必定被抓回来。
她得等,等一个天下大乱,等所有人都分身乏术。
玉簪不清楚自己和妹妹能否等来这次眷顾,仅是盲目向老天祈愿,盼着心诚则灵。
倘等不来,她也不怕飞蛾扑火。
万幸,承天之佑,街头巷尾乃至整个汴亭城,都乱了。
玉簪听家丁说许夫人在找她和凌霄,立时让凌霄骑着自己两肩。
“小妹,我放在你内袋的手帕,千万收好。若有机会混出城,寻个铺子,把里头东西当了,莫贪钱,人家给多少,你拿多少,然后给过路的商队塞点碎银,求他们带你往南边走,到永清就没事了。若出不了城,去东面的元府守着,那地方许家人轻易不敢挨边,等大门一开,使劲朝里跑,记着没?”
“记、记着了!”凌霄扶着玉簪两耳,悄声道,“阿姐,今日离了许家,往后换我照顾你,好不好?”
玉簪艰难攀着四进院最深处的假山,半晌才说:“不好,你笨手笨脚的,我不要你照顾。”
“阿姐!”凌霄乖巧地笑了笑,“我今天九岁了——”
“九岁了,就顾好自己。你一个人,走得越远越好,不准回许家,不准惦记我。今日没有生辰面,没有阿姐。”
说罢,玉簪将妹妹推进无人问津的巷子,自己也从高处摔下。凌霄唤一声阿姐、喊一声疼,她便砸过去一块石子,直至围墙那头没了动静,她才匆匆跑开。
凌霄头部受了重伤,又遭了莫大的惊吓和打击,虽将脑袋蒙在凉被努力抑制,瞒不住病榻上一颤一颤的身子。
宁佳与从未带过小孩儿,幼时听的民间故事也忘得七零八乱,实在安抚不下那颗稚嫩的心,只能干坐在侧陪着。
“辛苦了。”宁展给宁佳与搬来张矮凳。
“才站起来,不坐了。”宁佳与摆摆手,走到宁展另一边,也倚着墙,看窗纸投映凌霄卧榻的方向,“我没做什么,柳姐姐哄好的。”
“你......”宁展道,“今日在学宫,没出意外罢?”
“无事。”宁佳与随意答道,“就是几条路不大好走。”
今日大家都淋了雨,里屋不便烧炭,暑天也无手炉,为防风寒,整个病室只开半扇窗,之于犹未入睡的人,多少有些发闷。宁佳与出门便是单纯想透口气,加上从早到晚的奔忙费力劳神,此时面对宁展没剩几个字可讲。
半晌无言,却是隐约感觉宁展有话对她说。宁佳与不看宁展,不动嘴催促,纵使那话她最后未能听到,就这么静静待一晚,也不赖。
仰首月夕,闭目熏风。木槿叶的清香飘过鼻尖,她正惬意,低沉的语调掠过耳际。
“抱歉。”
宁佳与抱着手臂缓缓睁眼,偏头看宁展。
“以要保护你的承诺把你留在身边,”宁展低眉不动,没回应身旁的视线,“还总是置你于险境。真是假惺惺。”
“你这是......”宁佳与犹豫道,“‘吾日三省吾身’?”
“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宁展忽然笑了,“总共三条,我便占了其二。欺人欺己,好笑罢?”
“若你展凌君付出的心力都算不上‘谋而忠’,七州有几个够格的?但殿下所谓的朋友,”宁佳与稍稍倾身,探问道:“是指我?”
不然......呢?宁展终于与她相视。
“那又何谈‘不信’?”宁佳与反而收起目光,靠回墙上,“殿下说得很清楚了,想留我在身边,关键是要‘求学’嘛。算我不仗义,没教你什么本领。”
宁展不知是否要提自己偷师许久的事,毕竟偷是偷了,总归学得不正宗,各方面差了宁佳与一大截,如何厚着脸皮说破?回溯至两人在步溪的对话,他蓦然想起件十分要紧的事,手劲一松,钥匙掉了地。
“怎么了?”宁佳与捡起钥匙。见宁展眼里放光,她后撤一步,“......你不会,是要我在这儿教你几招轻功罢?”
“不是!”宁展按捺激动,握住钥匙的手也握住宁佳与,低语道,“是小与想寻的人,兴许有眉目了!”
可她压根没跟宁展描述过自己要寻何人,甚至很少提找人的事。
莫非青竹阁搜罗消息的能力已强大到如此地步,单凭“永清”二字,即能一蹴而就?那对她这个在宁展看早该“安息”的人来说,太不妙了!
宁佳与抿了抿干涩的唇,镇定道:“什么眉目?”
“你那日与我说,幼时家里备了不少软枕。寻常人家也备,但不讲究,不是买摆着显身份的,就是买枕着舒服、价钱便宜的,更鲜有养成自己亲制的习惯的。若不是兴趣使然,就是做的这份营生了。因此我猜想,小与家里或许有这门手艺,而七州盛名的商户大多出自永清,便着人打听了永清的织造商行。生意最大的那家,叫济江坊,在汴亭也买得到他们家的软枕。”
观宁佳与的脸近乎木得像以宁,宁展不由紧张。
“......如何?这名字,小与可听过?”
宁佳与明白宁展昨日为何拿软枕找茬了。
那天忆起母亲,竟一时对宁展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这会儿后悔也于事无补。她在宁展指间扭了扭手,没扭掉,模棱两可地答:“好像听过,记不清了,那些商户的字号大差不差。”
“是,况且你那时年岁尚小。但我听汴亭这些小贩说,济江坊的东家是个好相与的,心善。”
宁展自顾点头,完全忘了手里握的什么。眼神亦是从未有过的失礼,来回在宁佳与脸上打转,看她反应好坏。
“大商户人脉广,即使小与要找的人不在他那儿,向他了解些情况,想是没问题的。”
有了前番失言,宁佳与斟酌再三,才说:“永清的商户,基本全是那样的罢?与人为善,慷慨解囊。钱好借,粮好讨,不代表人家嘴上没把门,知道什么尽与你说呀。嘴巴不严,饭碗早让人抢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不太愿意深究此路。宁展不是体会不到,宁佳与那份执念远胜于当下的排斥。可他所以为的佳音并未令宁佳与绽露半分欣喜,他头回觉得宁佳与的心思如此难懂。
“那,”宁展讷讷放了手,没说完的消息也说不下去了,“小与总可以告诉我,你寻的人,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