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舌启(十四)
断舌启(十四)
薛通未过头七,薛府阖府上下皆挂以白幡素绢,白色灯笼随风飘动,满府森然。下人将杨玉成引至正厅,薛夫人身着素衣坐在主位。她面容憔悴,正以手支额,闭目养神。“薛夫人。”杨玉成拱手道。薛夫人闻言睁开眼睛望向来人,却在目光触及杨玉成面容时明显一愣。“韫玉?”她声音略带颤抖,“可是韫玉回来了?”杨玉成疑惑擡眸,“我乃大理寺丞杨玉成,此次前来,是因薛大人之死尚有疑点,恐为他人所杀。”“杨玉成?”薛夫人上下打量着杨玉成,叹气道,“是了,韫玉那孩子打小在军营长大,生的高大健壮,神采奕奕。你虽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但身形气质却截然不同。何况石家三十二口早就葬身于岭南,我又岂会有再见他的可能?”杨玉成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怪不得两年前我入朝为官,薛大人初次见我时表情惊骇,原是因我肖似故人。”“哼,他那是心虚。”薛夫人满脸不屑,起身道,“薛通是自杀还是他杀,均与我无关,杨大人恐怕要空跑一趟。”闻听此言,杨玉成并不意外,薛通夫妇失和之事在坊间不是什么新鲜事。听闻薛夫人乃武将之女出身,为人嫉恶如仇,对丈夫行事作风多有不满。“夫人此言差矣。薛大人之死还牵连另一个可怜女子,夫人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玉成。”“你是说邓夫人?”薛夫人的脚步一滞,“那倒确是个可怜女子。平日里薛通与那邓瑞称兄道弟,我便知邓瑞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禽兽不如。薛通虽死不足惜,但邓夫人却不可死的不明不白,罢了,我就将我所知告诉你。”“我与薛通分居已久,他的事我不甚清楚。只两点可说与你听听。一是事发前半月,薛通酒醉归家,满府的嚷嚷,说自己即将再升一级,坐上工部尚书之位。我听后只觉荒唐,以他薛通的斤两,还敢肖想尚书之位,真是痴人说梦。这不,丢了小命也不冤枉。”“您的意思是,您觉得薛大人是因为官场之事断了性命?”却见薛夫人缓缓摇头,她朝随身伺候的嬷嬷一招手,那嬷嬷便立即会意点头,转身朝后院而去。不多时…
薛通未过头七,薛府阖府上下皆挂以白幡素绢,白色灯笼随风飘动,满府森然。
下人将杨玉成引至正厅,薛夫人身着素衣坐在主位。她面容憔悴,正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薛夫人。”杨玉成拱手道。
薛夫人闻言睁开眼睛望向来人,却在目光触及杨玉成面容时明显一愣。
“韫玉?”她声音略带颤抖,“可是韫玉回来了?”
杨玉成疑惑擡眸,“我乃大理寺丞杨玉成,此次前来,是因薛大人之死尚有疑点,恐为他人所杀。”
“杨玉成?”薛夫人上下打量着杨玉成,叹气道,“是了,韫玉那孩子打小在军营长大,生的高大健壮,神采奕奕。你虽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但身形气质却截然不同。何况石家三十二口早就葬身于岭南,我又岂会有再见他的可能?”
杨玉成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怪不得两年前我入朝为官,薛大人初次见我时表情惊骇,原是因我肖似故人。”
“哼,他那是心虚。”薛夫人满脸不屑,起身道,“薛通是自杀还是他杀,均与我无关,杨大人恐怕要空跑一趟。”
闻听此言,杨玉成并不意外,薛通夫妇失和之事在坊间不是什么新鲜事。听闻薛夫人乃武将之女出身,为人嫉恶如仇,对丈夫行事作风多有不满。
“夫人此言差矣。薛大人之死还牵连另一个可怜女子,夫人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玉成。”
“你是说邓夫人?”薛夫人的脚步一滞,“那倒确是个可怜女子。平日里薛通与那邓瑞称兄道弟,我便知邓瑞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禽兽不如。薛通虽死不足惜,但邓夫人却不可死的不明不白,罢了,我就将我所知告诉你。”
“我与薛通分居已久,他的事我不甚清楚。只两点可说与你听听。一是事发前半月,薛通酒醉归家,满府的嚷嚷,说自己即将再升一级,坐上工部尚书之位。我听后只觉荒唐,以他薛通的斤两,还敢肖想尚书之位,真是痴人说梦。这不,丢了小命也不冤枉。”
“您的意思是,您觉得薛大人是因为官场之事断了性命?”
却见薛夫人缓缓摇头,她朝随身伺候的嬷嬷一招手,那嬷嬷便立即会意点头,转身朝后院而去。不多时,捧着一方绢帕回来。
“薛通在外拈花惹草已不是一日两日,有一日自他身上掉了一方帕子,一看便是女子送赠。我原也不当一回事,随手让下人收起来。谁知他发觉帕子丢失,遍寻不着,竟急赤白脸将我骂了一顿。我这才仔细端详那绢帕,用料上乘,做工精妙,绝非普通烟花女子所有。可无论我如何试探,薛通都未曾透露那女子的身份。唯有这方绢帕,我留存至今。”
杨玉成自嬷嬷手中接过绢帕,轻轻抖开,一角墨竹自他眼前缓缓展现。
竟与那日在邓夫人卧房中找到的绢帕一模一样。
小丫鬟的话复又在耳旁响起:“夫人闺名怜竹,帕子是她闲来无事所绣。”
杨玉成心中剧震,追问道:“夫人可曾记得,这帕子是你何时所得?”
薛夫人略一思索,斩钉截铁道:“应是四年前。”
“夫人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薛夫人闭一闭眼,似有千般情绪被压入心中:“你可知四年前获罪流放岭南的石雄石将军?我与她夫人自小便是手帕交,四年前,正是她们全家离开临安南去之时。我那时正值病中,未曾见她最后一面,谁知她们全家竟……”
薛夫人忍下泪意,接着说道:“手帕之事,正发生于那段时日,故此印象深刻。”
“夫人节哀。”杨玉成拱一拱手道,“有您这样的好友,石夫人九泉之下,必感欣慰。”
却见薛夫人欲语还休,最后苦笑道:“只盼在黄泉相遇那日,她还肯叫我一声环姐姐。罢了,杨大人,我该说之话都已说尽,我乏了,您请自便吧。”
说罢,她站起身,扶着嬷嬷的手,缓缓步入内堂。
杨玉成自薛府出来,便似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或许是他脸色太过苍白,汇报案情之后,白少游关心道:“你可是中了暑,怎么脸色如此之差。此间事毕,归家休息罢。”
杨玉成告了假,强撑着一路走到瓦子后巷,立于小院门口之时,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一阵一阵的发晕。
半晌,才缓缓叩响院门。
孙氏匆匆赶来开门,一见他那副面色惨白,额角冒汗的模样,便惊叫道:“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许是中暑了。”
杨玉成扶着院门,好半天才擡腿跨入,短短几步,便气喘吁吁,已如费尽全身气力。擡头一望,只觉日光刺目,令他头晕眼花。
下一刻,便觉天地倒悬,万物移位。
咚的一声,他意识全无,狠狠摔在地上。
待再醒来时,已身在榻上。
入目是榻边悬挂的布帷,清风徐徐而来,纱幔轻轻摇动。
陈妙荷的声音也随着清风一同送入。
“娘,你将这绿豆汤端进去晾着罢,我去教慕儿习字。对了,千万别同他讲这甜汤是我熬的。”
“你这孩子,自打上午归家后便闷闷不乐,现在又说这样的怪话,难道是与杨大人有了龃龉?”
“是我做错了事,没脸见他。”陈妙荷语气里带着沮丧,“虽我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连累他受了无妄之灾,不仅被上官扇了耳光,还有可能官职不保。他这番晕倒,必定是因心中烦忧所致,我又怎敢出现在他面前,惹他不悦?”
孙氏叹气:“这样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你既心中有愧,更应当面向他致歉。”
陈妙荷还欲再说,却听房内一道沙哑男声道:“母亲说的极是。荷娘已不是小孩子,做了错事怎能只知一味逃避?”
母女俩悚然一惊,对视一眼后,陈妙荷无奈,接过孙氏手里的那碗绿豆汤,转身进了杨玉成的屋内。
她低头垂眸,细白的牙齿快将嘴唇咬破。
好在杨玉成没有为难她,伸手拿过碗去,一口接一口地啜饮。
天气炎热,这碗绿豆汤清凉解暑,一碗下去,整个人也跟着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