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和我走吧
蛛网要捉蝇虫,却捉住了露点。
他叫江宁,江水的江,宁静的宁,他以为他的一生会和他的名字一样宁静如江水,直到——
2011年秋日,江宁来到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听人说它曾是肥沃的,喷涌出过石油,也孕育出热情似火的人,但过剩的营养让贪婪疯长。这片土地干涸了,人们能走的携家带口地走,不能走的抛妻弃子地走。
他就是那个被抛下的物件。
“我叫焕,不过这个名字我只告诉你,他们叫我湲。他们都说这个名和我的命一样贱,我偏不信。”他本来是缠在江宁身上的,突然仰头大笑,带着脂粉味的热源离开了几寸。
江宁没说话,他一个来县城实习的大学生心里清楚他是干什么的,更清楚这是违法的。
江宁一对救风尘没兴趣,二没有弥撒亚情节,于是一把推开了他,“那你就不要自轻自贱。”
话音刚落,他那张笑盈盈的脸变得可怖,他在用方言骂江宁,他听不懂,但是从焕不善的语气可以猜出来。
江宁没理,转身就走出了这个名叫多来客的小卖铺。
“这么快啊,江老师。”在门口马扎子上坐着嗑瓜子的是这家店的老板,刘良。
旁边的人江宁不认识。
他说:“刘老板,一个男的怎么做这种生意的?”
“你懂什么?来钱快啊,那叫什么来着,哦对对对,男女皆宜。”
“也是。他之前那个相好的不就是个男的?还不是把他扔在这跟女的跑了。”
两人哄然大笑。
江宁提着从店里巨款买的方便面,还没走几步就听见焕的叫骂声,这次江宁懂了。
“滚你的,老贱男。他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了,你们这种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我?”他指着江宁。
江宁转过身透过朦胧的月色描摹他的身形,长发如藻,修身的衣服勾勒出精瘦的身材,现在他看不清他的脸了。但他在屋里已经近距离观赏过,焕长得很艳丽,像开在荒地的曼陀罗,他确实很有做这种事的资本。
江宁张了张口又合上。他想说他也没有资格,谁的灵魂上称能比谁的重几分呢?可是他说不出口,在这个小县城里提灵魂,和他们谈平等,就像在妓院里提贞洁一样。
他扭过头踩着自己的影子继续赶路,身后传来打骂的声音。
“死男表,住我的吃我的还敢说我?”
“这些年卖我的钱都他妈在你那,你要不要脸了!”
江宁加快了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任由身后的喧嚣被风吹散。
江宁回到租的房子,是个有六层的楼房,环境不错,外边没掉皮,楼道里贴着修锁换锁和家政服务的广告,也算提供了便利。
到了四楼,他从腰间掏钥匙,摸索了半晌也没有找到。坏了,落在小卖铺了。他没有回去拿的欲望,不想看见那几个荒唐的人。
不夸张地说来了这里之后,这里的人和物都刷新了他的认知。谁能想到方便面能用来当见不得光的事的暗语。白瞎了他这么多钱,买到的还是盗版令麦郎。
江宁下了楼,和路边的人打听哪里有旅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们指了路,但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江宁也没多想,按照当地人说的七扭八拐来到了旅馆。
门口挂了个牌子,写着住宿服务四个大字,这几个字正在“五颜六色”地变幻。
“江老师,来住店啊?”
江宁明明没见过他,他怎么一幅和自己很熟的样子,江宁皱了皱眉。
“嗯。您是?”
“我是旅馆的老板。”
“……”搁旅馆前台站着不是老板还能是什么,这里怎么看都不像雇的上别人的地儿。江宁把话说白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哦——我们这都知道省城来了个教书的老师,这里人少,有点啥事基本上一传百,百传千,再传就没人了。”老板哈哈一笑。
江宁看他笑了,也跟着礼貌笑笑:“这样啊。”
“可不是嘛,我们垣埌县的墙都透风!”老板从桌子后绕出来,一把拉住江宁的手:“来来来,江老师,我带你去我们这最好的房间!”
江宁挣了两下子没挣脱,就由着他拉,心里也有了点安慰,垣埌县的人算是热情,也很爱戴知识分子。
老板拉着他的手,直到走到最顶层,其实也不过是第三层,终于撒开了他的手掏出钥匙。
江宁攥了攥拳,掌心里也不知道是谁的汗,黏答答的。
“吭。”
“江老师,你放心住着吧,有事找我就行。”老板打开门,呲着一口歪歪斜斜的牙冲他笑。
“不用登记吗?一晚上多少钱?”江宁疑惑。
“登什么记啊,用不着用不着,我又不识字。那个钱也不用给了,您有空好好教教我家娃就行。”
一句话之间江宁对他的印象天翻地覆,从经营三无旅馆的老板转变成了伟大的父亲。
他喜笑颜开:“好嘞。”
“不打扰您休息了,江老师。”老板走了。
江宁走进房间里的独卫,用着没几根毛的牙刷刷牙,又用清水洗了把脸,走出去就躺在了旅馆白床单上。
床正对一个挂在墙上的表,晚上十点零三分,江宁还没犯困,闭上眼睛,享受这寂静的片刻。没有邻居家电视机叽里呱啦播放十点档狗血电视剧的声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