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倾盖如故
顶着烈烈的日光,江宁带焕回了出租屋,一路上竟出奇地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焕和他交换了衣服,又用酒店的毛巾把焕的头发和半张脸包起来的缘故。
回到出租屋,江宁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不伦不类的穿搭,突然觉得颇有一种摇滚范。红色的风衣里边套的是自己的条纹衬衫,自认为像身兼两职,下了课还要去参加乐队演出的高中老师。
他自我欣赏了一番,扭头一看焕的“头巾”还没卸下,他戏谑道:“怎么?你要去跳安塞腰鼓吗?”
焕哪知道安塞腰鼓是什么,单凭语感他就知道江宁在取笑他:“有病吧你,我解不开你打的结。”
“好好,我来帮你。”江宁轻笑着走向他,他的手在焕脖颈间翻来覆去,焕很瘦,锁骨凸出来。他为了方便江宁解开结,轻昂起头,喉间的筋骨和锁骨形成一处清晰可见的树杈。
江宁放缓了动作。
此时两人不免感觉时间的针脚走得太过缓慢,江宁的呼吸喷洒在焕露出来的额头上,激得焕眼睫频频发颤。
江宁笨拙地扣开自己打的结时,焕的发丝垂落,衬得肤色更白,脸色更红。
江宁咳了一声,转身把红风衣扔到沙发上:“我要去上班了,家里有我昨天买的面,你中午先凑合一顿,晚上想吃什么给我说就行。”
焕拢了拢头发,疑惑道:“你中午不回家吗?”
“学校是半封闭管理,中午有食堂。”
焕垂下了头:“哦。”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儿,江宁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巴望着主人回家的狸奴。”
“狸奴?主人?”
“哎——”
江宁拿下墙上的外套就着急忙慌地跑出门,跟有鬼在后边追似的。
“江......老师。”焕跟在他后边打开门,看着他逃窜的背影,气恼地想大声喊他的全名,喊出他的姓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江宁!我晚上给你随便带点了昂。”江宁在楼道里回话。
“好,江宁。”焕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江宁来到学校,门口的保安照常和他热情地打招呼:“江老师,来上班了啊!”
江宁舒了一口气,笑着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给保安递了一根又掏出火机准备给他点上火。
“哎呦,这么好滴烟。托江老师的福了。”火星在烟的前端闪烁,保安深吸了烟一口说道。
江宁:“刘师傅,哪能呢,托您的福我才能进这个门呢。工作辛苦了。”
他谄媚得十分明显,聋子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来。不过刘师傅就吃这套,城里来的老师眼力见就是好,还懂得投其所好。
刘师傅夹着烟边抽边说:“你也辛苦啊,江老师。马上马的就要上课了,赶紧去吧。”
“好嘞,刘师傅回见。”
江宁瞄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八点二十,离他的课还有十分钟,幸好自己不是带班班主任,不用六点半上班十点下班。
江宁去办公室收拾好自己的教具和课本,就匆匆地前往教室。
课间十分钟孩子们大多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少部分在教室外小声聊天。江宁想起自己高中时也是这样,每天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有时候上课不知不觉就合上眼睡着了,课本上卷子上留下了不少鬼画符。
江宁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室,外边的孩子都回来老实巴交地坐在座位上,他扫过这些稚嫩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颓丧感。
他伸出食指无声嘘了一下,又合掌把手放在脸侧,讲台下睁着眼的孩子们心领神会,手肘当作枕头,趴下休息了。
江宁悄悄把上课铃声的按钮关上,教室里安静得只剩学生和老师的呼吸声。十分钟不够他们做一个美梦,却足够江宁给学生留下一个好印象。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江宁敲了下讲台,学生纷纷抬起头,他才开始讲今天的课——地形地貌。
垣埌就是典型的盆地地貌,国内的石油大多都分布在盆地,当然这里也因石油闻名过。而台下呢,都是没有吃到红利只品尝到后果的一代人。
江宁想起校长在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说,他办这所学校的初衷就是为了改变垣埌即将枯竭的命运。毕竟,人人都说知识能改变命运。
校长单纯地以为新生的嫩芽能去补救旧时的焚炉,可江宁不清楚的是,这群嫩芽走出去之后是否还愿意扎根在这片荒芜之地拯救并非自己点燃的火。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算了,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他的任务只是传道受业解惑。
他滔滔不绝地讲,台下的孩子们一刻不敢懈怠地记笔记。他们比任何地方的孩子都渴望知识。
他们有的是留守儿童,有的来自于父母都走不出去的贫困家庭,还有的则是被校长领养的孩子,但他们几乎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走出去。
他来不及去感叹命运的无常,一节课结束,他又接着下一堂语文课继续上。
中午,他褪去一身疲惫,来到食堂窗口和学生品鉴同一锅饭菜。这倒很符合他平等的观念。
等到太阳西沉,班主任接班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放心地迈出学校大门。
江宁站在保安室门口问:“刘师傅,教师公寓什么时候好啊?”
“估计过两个星期就好了,校长也真是下血本,把自己那间单独垒的屋给你当教师公寓。”刘师傅在保安室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抿一口缸子里的茶。
江宁突然觉得这保安的工作幸福指数比他高多了:“您这单独的屋也不赖啊,夏天有电风扇,冬天有小太阳的。”他往里边瞅了瞅说道。
“你们校长请我来的,不得有点诚意?”刘师傅现年三十五岁,是校长的在部队里认识的师弟,又是老乡,俩人就一直泪汪汪到现在。
“那很好了。”江宁呵呵一笑,挥了挥手和刘师傅告别。再不走菜市场只剩喂鸡的菜叶了,家里还有个人嗷嗷待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