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女孩

两人在冰湖边站了许久，直到风雪渐大，寒意侵骨，才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甜香萦绕的烤红薯摊子。

橘红的炭火好似烧穿了寒夜里的黑雾。

“吃一个？”江宁呵呵一笑，用小指勾了下焕的掌心。

焕点点头，鼻尖冻得有些发红，他用手背蹭蹭鼻尖。

于是，江宁买了两个沉甸甸、热乎乎的烤红薯，焦黑的外皮裂着口，黄油油的内瓤像蜜蜡似的，弄得表皮也黏糊糊的。

“喏，拿着暖手吧。”

焕脱了手套，接过烤红薯，隔着塑料袋和包装纸，两手捧住它感受着暖意，然后他别过头背着风说：“找个地方坐着吃吧，这样会往嘴里灌风的。”

“嗯。”江宁应声。

两人走到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小公园，江宁选了个双人座的太空漫步机，四周有俩铁板，聊胜于无，能挡挡风。

他仔细地用纸巾擦掉座位上的被风吹进来的雪，又把纸巾垫上，才让焕坐下。江宁剥开焦黑的外皮，金黄软糯的薯肉着实诱人，他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

焕则小口地吹着气，连皮都还未剥掉。

“嘶，你凉会在吃。”薯肉在江宁嘴里滚了一圈，才不至于烫过他的喉管再进到他的胃中。

焕调笑道：“我知道啊，谁和你似的。”

忽的，一阵不是风的声音呼啸而过，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旁边光秃秃的灌木丛后面窜了出来，动作极快像只受惊的小兽。

两人探头看去。

那是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手工做的棉袄很旧了，桃红色像在灶火里烤过似的，已经发灰。黑色的裤子也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踝。她没戴帽子，头发乱糟糟，小脸冻得发青，嘴唇乌紫。

她停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焕手里那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眼神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反倒有一种呆滞涣散的感觉。

江宁停下了咀嚼，他的目光扫过女孩单薄的衣物和冻伤的脸。

“小妹妹？”江宁开口，声音平和，“你也想吃吗？”

女孩毫无反应，视线钉在红薯上，身体微微前倾。

焕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说不定这是个饿了很久的可怜孩子，这样想着他将手里那个自己未动的红薯往前递了递，声音放得极轻：“这个给你，还热……”

话音未落，女孩朝焕的方向掷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喊声，她轻飘飘的样子就像随手丢了个垃圾似的。

江宁却是瞳孔一缩，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思考，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将焕笼罩在自己的怀抱里。

锋利的刀刃贴着江宁耳廓而过，温热的鲜血在水果刀落地后，滴在雪白的地上，格外刺目。

江宁似乎没有感觉到痛，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里的焕：“你怎么样？”

焕脸色煞白，显然受了惊：“我没事。”

他抚着胸膛抬起头，接着就看见那赤红一片。

“你流血了......”

“啊？哪儿？”

“耳朵。左边。”

江宁抹了一把，发现出血量还不少，他瞳孔一震，深吸一口气才说：“没事儿，不疼。”

他睨了一眼早就跑远的始作俑者，低声说：“这小孩儿好奇怪。”

“要不我们报警吧？这孩子在外边乱跑也不是个事儿啊。”焕薅了两节卷纸给江宁把血擦了。

“行。”江宁掏出手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从刚刚女孩出现的灌木丛方向传来。

“对不住，对不住啊！两个小伙子。”

突然响起的男声堪称呕哑嘲哳难为听。

江宁和焕同时转过头。

一个身材不高、裹着件脏兮兮军大衣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过来。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被冻得通红，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惧。

江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前几天在路边面摊上喝醉了撒酒疯，还被他送回家的那个男人。

男人冲到近前，看到江宁耳朵上的血痕吓得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雪地里。

他不停地鞠躬，腰弯得像虾米，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鼻音：“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了。是俺家那丫头她……她脑子不清楚，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他语无伦次，冻得通红的脸上涕泪横流：“求求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别……别报警她还是个孩子啊，不懂事儿。要抓就抓我，是我没看好她！”

男人一边哀求，一边张望江宁的表情，似乎在确认江宁是否怜悯他们，又是否有可能放过他们。

焕冷冷地看着不停鞠躬道歉的男人，目光锐利如刀：“脑子不清楚？不懂事？”他瞥了一眼地上那把沾了点血迹，被女孩遗落的水果刀，“带着刀，对着陌生人扔，这叫不懂事？”

“只是不懂事儿吗？”焕拔高了音量。

男人被焕的眼神和语气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身体抖成了筛子。

江宁拉住焕，轻拍了两下他的背，对男人说：“管好你家孩子，别让她乱跑，这样对她对别人都不好，你说呢？”

男人闻言把腰弯的更深，头几乎要浸入雪里，连连赞同：“你说得对，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