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柳暗花明
“人生永远柳暗花明,正如曹雪芹的句子——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生命真是美丽,让我们珍爱每一个朝阳再起的明天。——三毛”
杨青萍翻开笔记,比章乒的歪歪扭扭的字体更早映入眼帘的是江宁所写的这句话,入木三分,刻骨铭心。
她苍白的脸浮现一丝笑意:“麻烦江老师帮我给他说声谢谢。”
“嗯,好。”江宁答。
焕犹豫着从包里掏出那顶渔夫帽,纯白棉绒质地,帽檐微卷的弧度恰到好处,很时尚。他瞒着江宁在那条街来回逛了三次,才相中这顶既保暖又不显笨拙的帽子。
“小青萍,这是我......和江老师给你挑的帽子,等你好点了可以戴着出去逛逛。到了春天,我们再给你买一顶薄的。”焕的声音柔的像春水,在病房里轻轻地荡漾开。
江宁疑惑地挑了下眉,没开口问只是附和道:“我们眼光好吧?”
“挺好的,和今天的雪一样白生生的。”杨青萍摸了一把柔软的帽子,戴在头上,“大小也刚好。”
她没有头发,帽子紧贴着头皮,幸好帽檐低,她看着像是梳了一个大光明发型。
江宁一声喟叹:“真俊呐,像泽尻英龙华。”
杨青萍还没吭声,焕先声夺人:“谁?”
“一个日本的女明星。”江宁肉疼地打开数据,用流量搜了一张她的照片。
焕就着他的手仔细看了又看,蹙着的眉头好一会儿才松了:“确实挺好看的。”
杨青萍瞄一眼:“嗯,还是江老师见多识广。”
“?”江宁脊背一凉,瞪大了眼睛,观察焕,见他面色无虞才从容地收回手机。
“好了。”焕无声笑笑,转过头问杨青萍:“你什么时候做手术啊?”
“医生说等这个疗程结束,身体指标稳定了,就安排。”杨青萍的手指摩挲着纯白的帽檐,“快了。”
“嗯,会顺利的。”焕点点头,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杨爷爷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桶,脸上是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底深处却燃着前所未有的亮光。
“爷爷回来了。”江宁站起身。
“江老师,焕老师,你们还在啊。”爷爷把保温桶放下,目光落在杨青萍头上的新帽子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这帽子好看,衬得我们青萍精神。”
“爷爷眼光也好。”江宁笑着应和,和焕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爷爷您陪青萍,我们就先走了,学校还有点事。”
“哎,好,好!麻烦老师们了!”爷爷连声说着,送他们到门口。
走出病房楼,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细小的雪粒子扑面而来,与医院里消毒水和暖气的混合气息截然不同。
江宁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却别有一种畅快。
“回家?”他侧头看向焕。
焕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睫毛上很快沾了几片晶莹。
“雪小了,”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戴着红色五指手套的掌心,瞬时就融化,“走走吧?”
江宁看着他被雪花点缀的侧脸,心头微动:“好。”
两人没有走向校门,而是默契地沿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是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与来时路上的“咯吱”声不同。
雪还在下,细密而安静,将整个世界都裹上了一层柔软的银白。雪幕中,路灯的光晕也变得朦胧而温暖。
“那帽子,”江宁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不是我们一起挑的吧?”他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焕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否认,也没看他,只是盯着前方被积雪覆盖的路面:“一个人逛,清净。”
“你不是给我说你饿了去买东西吃了吗?”江宁追问,声音里带着促狭。
焕的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红了一下,然后就看不清了,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再次牢牢扣住了江宁的手,力道比来时更重了些,是一种无声的回答和警告——不许再问了。
江宁低低地笑了,反手也用力回握。手套隔绝了直接的皮肤接触,但那紧密相扣的力度却清晰无比地传递着温度。
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在这紧紧相连的手上。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在寂静的雪夜里走了很久,穿过光秃秃的树林,绕过覆雪的人行道,脚下的路渐渐偏离了熟悉的校园区域。
“去哪?”江宁忍不住问。
“到了。”焕停下脚步。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算大的湖。此刻湖面已经完全封冻,覆盖着厚厚的、平整的积雪,像一面镶嵌在白色原野上的镜子,反射着路灯和远处零星的光亮,显得格外静谧而空旷。湖边枯黄的芦苇丛也被雪压弯了腰,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纯净的白、深邃的黑,和这片冰封的湖面。
“怎么来这儿了?”江宁有些意外,他听刘师傅说起过这片湖,夏天时偶尔会有人来钓鱼,冬天却极少有人踏足。
焕松开江宁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湖边。
风雪吹动他大衣的下摆。
他望着这片冰封的湖面,背影在簌簌的雪中有些单薄。
“江宁,”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你知道吗?好久之前,没遇到你的时候我看着这片湖,尤其是它结冰的时候,我会觉得……它好像死了。”
江宁微微一凛,走到他身边,并肩站着,也望向那片沉寂的白色冰面。
没有涟漪,没有水声,只有一片凝固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