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看见
章乒被手电晃了眼,抬起手试图挡住刺眼的光。
“好孩子,快下来。”刘师傅高声喊。
章乒错愕地俯视着楼下渺小的刘师傅。
苍天看他的时候是否也是这种感觉,任由生如蜉蝣的人呐喊彷徨,然其自有别论。
刘师傅摆动手里的手电筒:“下来!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章乒喃喃道:“可我不想下去。”
刘师傅当然听不见,只看见章乒离楼的边沿更近了一步。
“别动!我……我上去。”他慌忙叫停,披着黑色的雨衣走进楼里,雨水顺流而下,导致地板是湿滑一片。而刘师傅穿的是防滑雨靴,他脚步依然稳健,一边爬楼梯一边给江宁打电话。
刘师傅召来江宁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
“来了,来了,快点上去吧。”
江宁收起印着xx银行的伞,拖着双凉鞋,手没有离开过扶手,然后拼命在楼梯上嘎吱嘎吱地跑。
“章乒!”江宁甩掉伞,他先刘师傅一步登上顶楼,望着被雨淋到看不清眉眼的章乒。
“江宁……”章乒唤他。
江宁:“是我,雨这么大没带伞吧?我送你回宿舍好吗?”
他往章乒的方向进了几步。
“不好。”章乒向后稍了一步:“江宁,你能回答我吗?为什么老天要这样作践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做错过。奶奶的离世是偶然,他的悲惨也是偶然,要怪只能怪罪于命运无常。可江宁说不出口,世间的道理越简单,便超出人类的语言越远。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
彼时,刘师傅扶着腰在那块遮雨的板下,气喘吁吁地说:“孩儿,你奶奶的事我听说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寻肃静就去了,她也没遭罪,你就别太难受了。”
“你说的轻巧……我还没接她出去看看外边的天地,好好享个清福,她这一辈子就这么苦着过去了。”章乒的情绪找到了出口,泪和雨混着淌,淹没的却仅仅是他曾炽热过的心。
刘师傅:“那你不能再苦了呀,不能让你奶奶死也不瞑目啊。”
江宁的脊背一凉,不止是被雨打湿的。
“章乒,奶奶说的话你忘了吗?”
章乒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让你好好活。哪怕剩你一个人了也要好好活,再说还有钱姐呢,不是吗?”
“我记得,我知道……我没想死,我就是想她了……”章乒说。
江宁吞口水,嗓子倏然干了,眼前却有热汽。
他打起伞,伞漫过两人的头顶,他们的雨停了。
“章乒,走吧。”
章乒声如蚊呐:“好。”
在楼里江宁收起了伞,前边章乒是塌陷而宽阔的背,后边是刘师傅的唉声叹气。
“江宁,人死了之后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章乒怕,生前他父亲拖累奶奶,死后还耽搁她。
突如其来的话,江宁思量几秒才说:“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奶奶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升学成家,看着你幸福美满。”
章乒笑了:“那我能看见她吗?”
距离平地还有几节台阶,他们抬起头仍能看见雨如铡刀垒垒而下,连接它的是无垠的黑幕。
“雨过就能看见了,章乒。”
章乒扭过头凝睇江宁,脚步没停,启唇还未语,就直直跌了下去。
“章乒!”江宁和刘师傅异口同声,握着扶手速速下楼。
章乒倒吸一口凉气,他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地板里,左腿扭曲得畸形骇人。他却倔强地想起身,手撑起又是一阵打滑。
江宁掏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趁着嘀嗒的呼出声的间隙,他喊:“别乱动!你乱动就更疼,伤得更严重。”
章乒像被这句话抽去了力气,他躺下不再动弹。
刘师傅:“我去开大门,让车好开进来。”
黑色的雨衣没多久就隐入夜色里,无影无踪。
章乒躺在地上,失笑:“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他湿透的头发后仰着,微敛的剑眉、无光的眸子一览无余。
“......”江宁刚报完地址,见章乒这副样子,呼吸像被碾过般沉重。
“江宁,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了你腿就不疼了?”
“疼啊,可和你聊天时间就会变得快些。”
“你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