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言不由衷

江宁从床上坐起，转过头看着蜷缩在毯子里熟睡的焕，毯子勉强够两个人盖，现下全被他卷走了。

江宁无奈笑了笑，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在浴室确定身下的安稳后才洗脸刷牙。

他移步到厨房，好不容易战胜对油花的恐惧，下定决心要给两人做早饭。结果等他打开煤气灶，还没往锅里加油的时候，焕就出现在他身后：“起这么早？”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江宁惊得手里的油瓶都往外洒了几滴。

“没有吧，是你做事太专心没听到。”焕拿过他手里的油瓶，“我来吧，你坐着等就行了。”

“别了，我起都起来了，做个早饭不是顺手的事吗？”江宁从灶台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两个鸡蛋，在碗沿儿上轻磕两下，蛋液混着碎壳顺滑地溜进了碗底。

焕把油倒进锅里，等到油都热了，江宁还在这挑蛋壳：“你带着壳吃得了……”

江宁闻言打了几下子蛋液，把碗递给他：“行吧，当补钙了。”

焕把鸡蛋下进锅里：“这可是你说的。”

大概一分钟，一个被打散的双倍版荷包蛋就出世了。

“呐，这是你的那份蛋壳炒鸡蛋，端走吧。”焕用锅铲子把蛋铲进盘里，递给江宁。

“收到。”

片刻后，两人在桌上面对面的吃早饭，此时太阳早已变得肥圆。

焕低头吃了半晌才说：“别忘了我昨天拜托你的事。”

“记着呢，枣树下挖盒子……”

要不是焕打断他，江宁恐怕要编出个童谣唱起来了，“那就行，吃完出门上班吧。”

“哪有赶着人出门上班的，你是校长派来的卧底吧？”江宁话虽这么说，人已经起身收拾好东西，手摸到门把手上了。

门开了，江宁捧着底部还粘着新鲜泥土的盒子，还没走进去就未见焕其人，先闻其声。

“每一个人，伤心了就哭泣，饿了就要吃，相差大不过天地。”他和着电视中的女声一起轻声哼着。

江宁走进客厅，在茶几上抽了张纸擦净盒子上的泥，边擦边说：“挺有品味啊，听王菲的歌。”

“她叫王菲吗？唱得真好听。”焕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看cctv15频道上长发披肩的王菲女士。

“确实，如听仙乐耳暂明。”他把盒子放在桌上，动作并不轻，发出“噔”的响声，然后自己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

焕迅速扭过头，看见桌上的盒子就像牛见了红布，生扑似的。

“你拿回来了？”他笑得灿烂。

江宁见他自己也笑：“这么高兴？里边到底有啥啊。”

焕半蹲着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个被层层纸包裹起来的方块状的东西。

“什么啊？”

焕回答：“好东西。”

他葱白的手指开始动作，一层一层剥开的明明是纸，眼眶盈满的泪却让江宁觉得他剥的是洋葱。

江宁的指腹隔着一层薄纸捻过他眼角的泪：“喜极而泣了？”

“算是吧。”

眼泪化作鼓点，庆他不再债台高筑，两手空空。

焕从盒里拿出他的宝贝，珍重地放在江宁的手心：“这是我还你的。”

“还什么？”江宁打量着手中颜色暗沉，杂有斑点的金条，他不学理科也知道真金颜色不会变化，更不会“发霉”，况且放手里一颠这密度也不对。

“债。吃穿住用的钱我都还给你。”

江宁敛声屏气，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看了很久，才轻声问：“这是谁给你的？”

“他给我的。”

“谁？刘良？他把良心卖了也不可能给你这东西。”

“不是，你那天应该听见了，他和一个有钱的姐姐离开了。走之前，他把这个留给我了。他说这是那个姐姐给他的，很值钱，他马上就要去过好日子了，希望我也能好好的。”

“……”

他恐怕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一块载着两个人真心实意的金子转到第三手才发现是个假的。

“焕，我收下了，如他所愿，你以后会好的。”

“会好的。”焕喃喃重复道。

江宁转念一想，神色慌张：“那你还喜欢他吗？”

焕眉目微敛：“喜欢？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他只是之前比较照顾我的客人。”

江宁听见“客人”这俩字眼都亮了：“那我比他特殊吗？我算你的朋友吗？”

“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江宁和客人是无法用一个尺度丈量的。一个光明磊落，一个暗室可欺；一个教书育人，一个谋生如乞；一个是施舍于他，而一个是交易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