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
揭穿
“我和黎侍读儿时有过一段渊源。当年恩惠,始终牢记在心,不知黎侍读是否还记得当日情形?”
黎昭文一听便知他接触过的是原身,佯装惊讶模样,赧然道:“我这人忘性大,记不住太久远的事情,你能帮我回忆回忆吗?”
刘骐心下失落,面上仍不露情绪,“当日家父重病在卧,家里没有余钱给他医治,我不得已上街乞讨。其他混混看我年纪小,围着我调笑,多亏黎侍读出手相助,我才得以脱身。你得知我要凑钱给父亲治病,特意命家仆回府取来了一袋银两给我,还雇了医师随我一同回家……如此大恩,我不敢忘,是以方才愿意透露那些消息给侍读。”
这都是原身的功劳,黎昭文不敢居功,沉吟道:“我送你银两和我要你透露内情,这两件事毫不相关,现在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想到自己在行贿,多少有点犯难,道:“我想送你一份谢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刘骐忙推拒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万不敢接纳侍读的谢礼,望侍读见谅。”
黎昭文暗暗松了口气,道:“也罢,他日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彦综大可来找我。”
这时太子自己拿着几幅卷轴出来,交到刘骐手上,一面拿巾帕擦汗,一面说:“拿去给父皇吧,这几个月我偶尔练过几回字,多少有点长进。”
黎昭文抿唇偷笑,她这哥哥处处优秀,唯独不精二王书法,每回父皇要查书法,哥哥都如临大敌般,汗流浃背。
这日散值,黎昭文径往杨宗道府邸。
杨宗道不感意外,整理桌上的棋子,邀她对弈。
他自己拿起黑子,先占天元。
黎昭文摩挲棋子,道:“学生有许多事情想请教老师。”
“但说无妨。”他泰然自若。
“任九亨也参与贩卖军器,为什么老师要放过他?”
杨宗道手上动作一滞,继而落下一字,缓缓道:“交易的目的是双方获利,我给他的好处就是他能全身而退。”
黎昭文围住他一颗棋子,继续问:“老师是不是早便知道梁兴拓在暗中害人?”
他不慌不忙,另寻活路,“皇上有意培养你做太子的辅臣,这次巡抚,你总该有个好表现给皇上看。”
一切真的是他安排好的。
黎昭文愤愤道:“如果能早点逮捕梁兴拓,那些无辜百姓就能逃过一劫了。”
“布局里每一颗棋子都是环环相扣的,缺一不可。”他吃掉黎昭文一颗死棋。
“直接送任九亨入京不可以么?梁兴拓是棋子,可那些百姓……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她怒意陡增,趋棋步步紧逼。
杨宗道面上略无表情,“总有人要在斗争中牺牲,现在是别人,将来可能是你我。”
黎昭文压制怒气,擡眸觑看他,忽觉眼前人极其陌生,极其冰冷,“那是你和他的斗争,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
杨宗道轻笑道:“你年纪小,涉世未深,以后到了我这个位置,兴许就能知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以前授课时他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虚假的么?单纯为了哄骗她这个不谙世事、久居深宫的骄矜公主,所以才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粉饰自己的话语。
黎昭文不语,默默吞噬他的棋子。
他好像有意看她着恼,主动问:“没什么想再问的了?”
眼下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三分厌恶,四分不解,想到前世他自刎以表忠心,三分厌恶自消弭殆尽。
好像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偏生她窥探了所有,承受了所有。
缓了缓心绪,她道:“眼下淮王谋反谣言不绝,你会建议皇上削藩吗?”
“淮王是皇上的兄长,削藩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但皇上一向看重淮王这位兄长,削藩于皇上而言便是家事,我不干涉家事。”
说了这么多,黎昭文唯一满意的就是这句话。
看来目前内阁近身大臣里,只有李居铭混淆圣听。
不知不觉,一旁的灯烛烧尽,下人进来添灯,看着眼前的棋局,杨宗道满意道:“你的布局不差,可惜就是差了点谋略。”
输的何止是棋局。
黎昭文以夜深为由,起身告辞。
今晚月光皎皎,悬在天际,清亮如太阳。就连月亮也是既苍凉又炙热吗?泻了一地的月光照在黎昭文身上,激得她心头狂颤。
裴越和梁潜在院内练剑。
梁潜耐心十足,一招一式教裴越,裴越跟着练习,竟真学会了几分窍门,正洋洋得意,忽听沁云尖着嗓子道:“裴越你今天干了什么!怎么从库房拿那么多钱。”
家里面的账目都是沁云和唐砥在管,她对账发现裴越今日花销,拿着账本来问罪。
裴越唯唯诺诺道:“用来请金吾卫和仪鸾卫的弟兄们吃晚饭。”
沁云“哦”了一声,警告道:“再让我知道你花钱大手大脚,以后我就给你每月定额,一分都不能多。”
裴越凑近耳语,“没事的,我们去的是春华楼,到头来还不是进我们自家口袋。”
沁云满意颔首,走到裴越身边,道:“梁潜侍卫,要不要支点银子给你用?不管怎么说,眼下你是我们家姑娘的护卫,各种用度我们都该替你承办。”
梁潜道:“不必了,有我家将军负责我的花销,不敢从黎侍读这支取。”
沁云在账本上添上几字,道:“好吧,那我就不和你多客气了。”
裴越一瞥之下,不禁恍惚,觉得她的字迹有些眼熟,好像在何处见过。
一念之间,一张信笺浮现脑海——她的字迹和之前送入王世勉府邸的那封信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