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 镜 - 纹玉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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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那场几乎让我丧命的枪击事件,不仅在我左臂上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更在我的灵魂深处烙印下了一种对人性之恶的认知。

尽管肯尼亚叔叔请来了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和护理团队,我的伤口在物理层面上最终勉强愈合,但我的身体机能,却变得异常脆弱和敏感。

大量的贫血让我时常感到眩晕和乏力,免疫系统似乎也受到了重创,对气温变化和细微的病菌都缺乏抵抗力,阴冷潮湿的天气里,左臂的旧伤便会如同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般,传来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酸痛。

石楠崖学院那种强调体能、服从和集体生活的斯巴达式环境,对我而言已不啻于一种酷刑,我成了一只羽翼被残忍折断后,被永久禁闭在布莱克庄园这座镀金囚笼里的鸟儿。

肯尼亚叔叔面对外界的质疑和家族内部的不安情绪,不得不采取一种更为精明和伪善的策略。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将我隐藏在西翼的阴影里,而是试图打造一个“仁慈叔父悉心照料体弱侄儿”的公众形象,于是,一批在学术界颇有名望的家庭教师,开始如同候鸟般定期造访这座沉寂的庄园。

领头的是一位来自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的古典学教授,埃德加·莫里斯先生,他对古希腊语和拉丁语的造诣极深,但性格古板得;负责数学和自然哲学的是一位曾任职于哥廷根大学的德国裔学者,汉斯·穆勒博士,他逻辑严谨,但对艺术和情感流露嗤之以鼻;还有一位来自洛桑的精修礼仪教师,瓦伦蒂娜夫人,她举止一丝不苟,对餐桌礼仪、舞步乃至衣领的折角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课程被安排在庄园东翼那间重新翻修过的的图书室里进行,这里光线充足,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玫瑰园,表面上是对一位病弱继承人的优待,实则是一个更易于监控的展示橱窗。

每一位教师都收到过肯尼亚叔叔或明或暗的告诫:课程内容需严格限定在学术范畴,避免任何涉及家族事务或个人情感的讨论。

我以一种近乎绝对的顺从和死寂般的淡漠,接受了这种新的囚禁方式。

我终日裹着柔软的开司米羊绒毯,蜷缩在图书室壁炉旁那张填充着天鹅绒的高背扶手椅里,我的脸色因缺乏日照而显得异常苍白,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前。

我安静地听课,完成布置的作业,字迹工整清晰,但从不主动发言,也极少对授课内容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或异议。

我的眼神常常越过教师的肩膀,空洞地凝视着窗外天空中飘过的流云,或是书架深处那些蒙尘的精装书脊,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精致却了无生气的躯壳。

这种状态,在很大程度上麻痹了肯尼亚叔叔和他手下的监视者,他们将其解读为“创伤后遗症导致的精神萎靡”和“彻底屈服于现实的标志”,这反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然而他们永远无法窥见,在我这看似冰封的表象之下,我那因极度痛苦和孤独而被磨砺得更加锐利的感知力,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并分析着周围环境中最细微的波动:肯尼亚叔叔看似随意的问候下隐藏的审视,仆人们交换眼神时流露出的同情与恐惧,甚至家庭教师们授课间隙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中所包含的无奈。

而所有这些海量的信息与汹涌的情感,我都将其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武器。

在深夜里,当整座庄园陷入沉睡,只有走廊里守夜人规律的脚步声回荡时,我会锁上卧室的门,从隐秘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本子,开始秘密书写。

我的文字,早已超越了少年日记的直白倾诉,变得更加凝练而深邃,充满了复杂的隐喻、象征和冷峻的哲学思辨。

我用看似客观冷静的笔触,剖析权力结构的脆弱性,描绘人性在极端压力下的扭曲与异化,记录这座华丽牢笼中无声的悲剧,文字的每一页,都是揭示罪恶与伪善的黑暗寓言。

肯尼亚叔叔试图将我塑造成一个需要被庇护的病弱形象,以此巩固他自己作为布莱克家族唯一实际掌控者的地位,然而,那本匿名出版的《灰烬中的鸢尾花》所引发的舆论地震,其震波深远且持续发酵。

布莱克家族庞大的商业网络和错综复杂的权力结构中,并非所有人都对肯尼亚的铁腕统治感到满意或安心。

一些手握重权的董事会元老,与先父交好的资深合伙人,以及家族内部一些长期以来被肯尼亚压制和边缘化的旁系成员,开始借助公众的同情与疑虑,对肯尼亚的权威发起了越来越公开和频繁的挑战。

于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压力,开始不断冲击着肯尼亚叔叔的防线。

在一些诸如年度股东大会、与远东巨头的并购谈判、乃至涉及家族慈善基金会声誉的重要慈善晚宴上,开始出现一种“不约而同”,且越来越强烈的呼声:要求艾略特·布莱克少爷,这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必须到场出席。

表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确保继承人的安全与福祉,让其逐步了解家族责任”,“向商业伙伴与公众展示布莱克家族的团结与传承有序”。

但其深层意图,在场所有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对肯尼亚·布莱克信任度的公开质询,是各方势力用以制衡他、确保我这位法定继承人不再“意外”陨落的政治筹码。

最初,肯尼亚叔叔对此暴跳如雷,在书房里摔碎了数个昂贵的波希米亚水晶杯,试图用威胁和利益交换来压制这些“不合时宜”的要求。

但他很快意识到,在这种涉及集团根本利益和外部形象的战略层面,过度的抗拒只会适得其反,进一步坐实外界对他的猜疑,甚至可能引发内部更激烈的反弹。

在与他的首席智囊团进行了一次漫长而激烈的闭门会议后,他终于极不情愿地妥协了。

于是,我这个曾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侄子,开始像一件必须被小心捧出的,证明其“清白”与“尽责”的珍贵展品,被他带着僵硬的笑容,推到了各种至关重要的公开场合的前台。

我记得第一次被要求出席与北美铁路大亨的签约仪式时的情景。

那日,我穿着一身珍珠白的西装,左臂的伤势使得我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轻微的迟滞和小心翼翼,但这反而为我增添了一种易碎的气质,仿佛某件带有历史伤痕的古董瓷器。

我安静地坐在长长的谈判桌旁,位于肯尼亚叔叔右手侧稍后的位置,一个既显眼又不会过分抢镜的位置。

整个过程中我几乎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因久病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不带任何偏见地扫视过会场上的每一张面孔,聆听着每一句看似友好却暗藏机锋的对话。

然而,正是这种看似脆弱的存在本身,却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能量场。

我那继承自母亲家族的五官,那因长期离群索居和内心煎熬而淬炼出的冷气,以及我那对自己和周围环境近乎偏执的苛刻要求,都与肯尼亚叔叔那种略显粗犷和咄咄逼人的风格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那些见惯了世面的商界巨擘和资深董事们,投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对其悲惨遭遇的深切同情,有对其合法继承身份的再次确认与敬畏,更有一种对于古老世家特有的,沉淀的教养与风骨的不自觉的欣赏与赞叹。

几次这样的场合之后,我那颗敏锐的心,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种微妙的力量平衡,我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这种“被展示”的机会。

我依然保持着惜字如金的风格,但当我偶尔被征询意见或不得不开口时,我的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沉稳,用词精准而典雅,轻易地指出某个被忽略的关键数据,或是提出一个看似温和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我不再下意识地蜷缩或躲避目光,而是渐渐学会了在任何场合都保持脊背挺直,用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与人对视,那目光中既有未谙世事的纯净,又仿佛洞悉了一切世故的苍凉。

我那曾被忧郁和怯懦笼罩的性格,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面,开始悄然融化和舒展,我不再仅仅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无助棋子,而是开始以一种安静却无比清晰的方式,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布莱克家族真正继承人的回归与觉醒。

我这种从内而外的转变,并未逃过那些游走于上流社会边缘,嗅觉极其敏锐的特定群体的注意。

其中最为之吸引甚至感到一种莫名震撼的,便是盘踞在伦敦乃至欧洲大陆权力生态链顶端,拥有庞大隐形影响力的宗教界人士。

外界关于我的种种传说:显赫家世与双亲暴毙的悲剧性反差,监护人的残酷虐待与险死还生的枪击事件,精致如中世纪圣像画中走出的容貌,冰雪般洁净剔透又带着忧伤的气质,以及那份在沉默中蕴含的承受苦难的悲悯与疏离,早已通过隐秘的沙龙、高端的慈善拍卖会和错综复杂的交际网络,在宗教高层圈内悄然流传,并被不断渲染。

尤其是一位与梵蒂冈教廷关系极为密切,以研究神秘主义神学和撰写灵修著作而享誉欧洲的枢机主教,劳伦斯·德·蒙特里马尔阁下。

在一次由布莱克家族赞助的巴赫管风琴音乐会上见到我之后,竟在当晚的私人日记中写道:“今晚见到了布莱克家的那位年轻继承人,艾略特。他坐在光影交错的廊柱下,安静如半透明的云朵,但他的存在感笼罩了整个空间。他的美貌令人窒息,但那并非世俗的美,而是一种饱受摧残后依然保持纯净的美。他的眼神让我想起那些传说中因怜悯人类而自愿堕入凡尘,承受苦难的天使,混合着无限的忧伤与神性的澄澈。或许,他正是上帝赐予的一个活着的象征,一个‘堕落人间的天使’。”

“堕落天使”这个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称谓,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高级神职人员、神秘学爱好者和顶级的艺术收藏家圈层中秘密传播开来,为我笼罩上了一层浮想联翩的灵性光环。

很快,各种来自宗教界的邀请函送到了布莱克庄园的前厅。

坎特伯雷大主教亲自签署请柬,邀请我出席复活节晨祷并担任荣誉的圣羔羊旗帜护旗手;位于阿□□翁的一所拥有千年历史的本笃会修道院,希望我能资助其珍贵的早期基督教文献数字化修复项目;一个在全球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天主教慈善组织“圣恩之家”,热情地邀请我加入其荣誉理事会;甚至一些专注于研究诺斯替主义和各种异象的神秘修会,也通过曲折的渠道,表达了希望与我进行“灵魂层面深度对话”的谨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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