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我那套关于“双瞳视角”理念,即同时以上帝的仁慈之眼欣赏人性光辉,又以地狱的审判之眼审视人性幽暗的哲学理念,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其涟漪并未因“单目会”的试图收编而平息,反而在更隐秘的圈层中悄然扩散。
通过加密的学术论坛,小众的哲学沙龙,甚至是一些非正式的跨国智库交流网络,我的名字“安菲尔”和“双瞳论”,开始成为一种带有启示录色彩的符号。
我并未主动宣扬,但这套理念的颠覆性和内在魅力,使其拥有了自主传播的生命力。
我并不知道,我的一个极少使用,仅限于极少数绝对可信之人联系的加密手机号码,竟被某个匿名的崇拜者或别有用心的信息掮客,如同撒种子一般,悄然散布在了某些游走在法律与道德灰色地带的国际信息交换网络上。
起初我并未在意,直到某个深夜,我正伏案研读一本关于中世纪神秘主义符号学的晦涩著作时,那部平时几乎沉寂的加密手机,突然接连发出了几声短促而尖锐的信息提示音,屏幕亮起,显示有经过多重加密且来源未知的文件正在被传输。
我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谨慎地打开加密通道,点开那些文件,瞬间呼吸几乎停滞。
映入眼帘的并非学术讨论或哲学思辨,而是一份份冰冷、残酷、带着血腥气的原始情报。
有某东南亚国家“禁毒行动”中被秘密处决的长达数百人的名单,附有模糊的处决现场照片;有非洲某冲突地区因“误炸”而死亡的整个村庄的姓名、年龄统计,卫星图片显示民居已成焦土;有跨国能源公司与某国军阀秘密资金往来的加密账目片段,金额巨大,日期清晰……所有这些文件,都隐约指向了某些在国际上享有“声誉”的政府高官、跨国财阀或地区强人。
这些信息,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直接刺向世界运行规则中最黑暗、最肮脏的核心。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脊背窜上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不是情报人员,也从未寻求过这些信息,这些致命的秘密,为何会如同寻找归宿般,自动流向我的“眼睛”呢?
起初,我试图忽略这些不请自来的信息,将其视为危险的电子幽灵,立刻删除。但很快,我发现这几乎是徒劳的。
更加触目惊心的新文件,仍会不定期悄然出现在我的加密信箱里,它们像一面面染血的镜子,强迫我窥见这个文明世界表皮之下,那未被制裁的罪恶和无数无声消逝的冤魂。
我意识到,我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拥有这些信息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一旦被任何相关势力察觉,我将面临灭顶之灾。
我彻底删除了那个被泄露的加密通讯应用,并更换了所有的加密密钥和认证方式。
同时我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阅读、分析并牢记这些文件的关键信息,然后将其彻底从所有设备中物理销毁。
我知道,我必须将这些致命的秘密,只存在于我的记忆深处,不能让任何外人察觉。
然而知晓秘密如同怀揣巨毒,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痕迹。
一次,在“长远战略与新兴风险研判办公室”的内部季度研讨会上,我们讨论到全球供应链中某些关键矿产产地的不稳定风险。
埃莉诺·伏尔泰女士提到了一种基于公开地缘政治模型的传统预测方法。
我当时正沉浸在对不久前收到的一份关于某中亚国家稀土矿开采背后血腥镇压情报的回忆中,下意识地补充了一种极其刁钻、却直指要害的分析角度:“或许我们还应该考虑该地区强人政权核心圈子的内部派系斗争,尤其是其安全部门负责人与境外某矿业巨头近期的秘密资金流动,可能引发的权力洗牌对矿区控制力的瞬时影响……这种层面的不稳定,是传统模型难以捕捉的。”
话音落下,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同事都惊讶地望向我,因为我的分析所依据的信息,远远超出了我们部门所能接触到的公开情报级别,甚至触及了高度敏感的非公开的秘密交易层面。
埃莉诺·伏尔泰女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脸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安菲尔主任,”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压力,“你这个分析角度非常独特,且极具洞察力。能告诉我,你是基于什么样的信息源或推理模型,得出这个判断的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冷汗几乎瞬间浸湿了内衫。
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学术探讨的专注和一丝被追问后的腼腆表情。
“
伏尔泰女士,”我微微欠身,语气尽量显得谦逊而富有逻辑,“这主要是基于我对该地区历史权力结构脆弱性的一贯研究,结合近期一些公开报道中看似不相关的边缘信息。比如该安全部门负责人亲属海外资产的异常变动,以及与该矿业巨头有关联的游说团体在该国活动频率的突然增加,进行的一种概率性的关联推断和风险推演。这是一种将零散信息进行非线性连接,试图发现潜在‘暗流’的分析方法,我将其称为‘信息拓扑学推演’。当然,这很大程度上还是一种假设,需要更权威的信息来验证。”
我详细地解释了这种所谓的“推演方法”,刻意将其复杂化、学术化,试图将我的“洞察”归功于一种独特的思维技巧,而非任何不为人知的信息来源。
埃莉诺·伏尔泰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仿佛在审视我话语中的每一个细微的破绽。
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很精彩的推理,安菲尔。”
她的语气似乎恢复了平常的赞许:“这种跳出框框的关联性思维,正是我们部门所需要的。你的这个‘信息拓扑学推演’模型,很有价值,可以整理成一份内部参考。”
然而在她目光深处,我依然捕捉到了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极深的疑虑和审视。
我知道我侥幸过关,但也在上司心中,埋下了一根怀疑的刺。
这次险些暴露的经历,让我深感后怕。
我意识到,自己正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细,下方即是万丈深渊的钢丝上,我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足以让无数大人物寝食难安。我必须更加收敛锋芒,更加谨言慎行,将自己隐藏得更深。
然而祸不单行,深秋的寒意和持续的精神压力,再次诱发了我那不争气的呼吸系统。
咳嗽变异性哮喘的症状开始频繁造访,尤其是在夜间,撕心裂肺的咳嗽常常让我无法安眠,胸口憋闷,呼吸艰难,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白天工作时,也时常感到精力不济,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得吓人。
埃莉诺·伏尔泰女士显然注意到了我的身体状况。
一天,她将我叫到办公室,并非谈工作,而是递给我一个包装精致、印着某瑞士著名药厂标志的小盒子。
“安菲尔,”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上司对得力下属的关怀,“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好,咳嗽似乎又严重了。这是一种最新研发的、针对难治性哮喘的进口靶向药物吸入剂,起效快,副作用小,据说效果非常好。我通过私人渠道弄到一些,你试试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部门可不能没有你这颗‘最强大脑’。”
我心中顿时起疑。
这种具体到特定药品的“关怀”,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是真的出于惜才和关心?还是一种更隐蔽的监控和控制?甚至……更坏的可能?
我无法拒绝,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