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扭曲的一团
第69章扭曲的一团
瓦雷里之冠完全灰飞烟灭。瓦雷里的灵魂脱离王冠，落在了爱斯铃头顶。
就这么一下，爱斯铃整个人颤抖起来。
先前他有完整的精神体，可以承担另一个人灵魂的分量。而现在他的精神体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再接触到灵魂，有一种触电一样的麻痹感，又有些冷飕飕的，让他担心自己的头发都会因此竖立起来。但这灵魂感觉非常熟悉，因为——
他曾经用自己的那部分精神体，与这灵魂形成了结。
这个念头让爱斯铃浑身一激灵，又爬了起来。
得把瓦雷里的灵魂送回瓦雷里的身体里才行。
爱斯铃任由瓦雷里的灵魂从他的头顶落入皮肤，而他自己的精神体已经严重受损，此时就因为另一个灵魂的能量而产生了崩溃的前兆。必须立刻做好才行。爱斯铃挣扎着挪到瓦雷里的身体旁边，握紧了瓦雷里的手，开始传导。
瓦雷里的灵魂每在他皮肤上挪动一寸，爱斯铃都觉得像小美人鱼用脚走路一样，好像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片上一样战战兢兢。他用经年累月训练出的魔法直觉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不让瓦雷里的灵魂流落在外，也不让自己的精神体因此彻底崩溃。他悬着一颗心，将瓦雷里的灵魂走出一半距离，现在这灵魂徘徊在他的左侧心口，只需要让灵魂顺着自己的左边手臂回到瓦雷里身上。
而突变就在此时产生了。爱斯铃先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瓦雷里的灵魂之间形成了奇特的拉扯，然后意识到是自己的心口在拖拽瓦雷里的灵魂。是他的心脏，在把瓦雷里的灵魂往他自己的身体里拽！爱斯铃顿时觉得事态紧急，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
——因为我太喜欢他了？
爱斯铃清醒地知道不是这个理由。因为喜欢对方而导致传输灵魂失败，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他也没有有意驱使自己的心脏去扣留瓦雷里的灵魂。不是他！他的精神体破败不堪，这没错，但是他能肯定自己没有出于自己的意志，来坏自己的事。
有一个别的存在。有一个别人。就在自己周围。就在这间训练室里。
爱斯铃在那一瞬间险些连呼吸都顿住了。
他果然还是招来了不好的东西。
不仅仅是瓦雷里离开身体的灵魂，他脆弱的仅剩下三分之一的精神体，在那些东西的眼中恐怕也是一顿美味的大餐。和灵魂相关的法术半点马虎不得，必须在保护措施全部到位的情况下、没有一丝弱点地执行。现在的爱斯铃全身都是弱点。
——如果把他留在我身体里的话……
爱斯铃凭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想，如果把瓦雷里留在自己身体里的话，那就意味着永远可以……
爱斯铃闭上眼睛。不对。
他想，这不是我的想法。这不是我的心声。
这一阵子，自从他开始用精神胜利法对付梅菲斯前辈，自从他开始假装梅菲斯前辈很温柔对他很好，假装他根本没有破灭过也没有失去什么，他就常常感到心中产生一种反骨。就算他再怎么告诉自己一切都好，心底也会有一个小声音，将他最不堪的真实想法叫嚣出来，破坏他强迫自己营造出来的完美气氛。
爱斯铃早就体察到了，并把它归结于压抑过度的物极必反。但是，他觉得刚才听到的“心声”，和他最近长出的反骨，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想，现在自己有两个选择：压抑它或者放纵它。
以他现在的状态，压抑它反而消耗心力。于是爱斯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声音立刻变得吵闹了。
——我要把他留在我的身体里，这样他就永远不能背叛我！
爱斯铃闭上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意识结成的绳子在自己的精神体当中摸索。
——如果我放他离开的话，一定有什么地方还会出错的！
爱斯铃皱了皱眉。他几乎要感到被这个声音拖拽进去。
——他必须是我的。他必须永远属于我。我必须永远占有他。
爱斯铃的手一颤。与此同时，瓦雷里的灵魂被他的心口吸了进去。在那一瞬间，爱斯铃感到自己的灵魂和瓦雷里的灵魂在同一具身体当中面对面了。他感到心驰神往，下意识想要挪开自己拉住瓦雷里的左手。
他猛然惊醒，左手将瓦雷里的身体拉得更紧了。一段时间内如果瓦雷里的灵魂不回到瓦雷里的身体里去，身体就会因为丢失灵魂而失去功能。那样的话，爱斯铃明白，他就杀了瓦雷里。
——可是杀了又怎么了呢？你不是杀了他，而是成全了他的幸福。
闭嘴。爱斯铃恶狠狠地想。闭嘴。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百分之百地信任你爱你，那么他就会愿意以这种方式永远陪伴你的。你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爱斯铃闻言，嘴角扬起诡异的一笑，终于抓住了声音的本源，将其从自己的精神体当中连根拔起，甩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将它吊在外界的空气中、面对着自己。
这是一大团灰色的雾气，有和他自己相似的轮廓。
另一个爱斯铃·雷施？
“现出你的真身来。”爱斯铃眼神凌厉、语气冰冷。
这团雾气终于抛弃了爱斯铃的形象，成为了蠕动的、扭曲的一团。如同海草一样纠结在一起，又像海蜇一样浑浊、难以看透。
爱斯铃知道，是自己残破的精神体吸引了这东西，这东西曾经附在了自己的精神体上，将它的意念伪装成自己的意念，传递过来。而且更糟糕的是，没有精神体的保护，灵魂本身记载的信息和记忆也就变成了可以公开查阅的东西。这一团邪物大概已经读取了自己的记忆、掌握了自己的个性和弱点。
爱斯铃更担心的，是这邪物以人的姿态来蛊惑自己。正这么想着，眼前的雾气抽动着，变成了梅菲斯·阿布莱特的模样。
“你以为你能骗谁？”爱斯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屑一顾，“梅菲斯前辈再怎么说，也比你强多了。”
虚假的梅菲斯·阿布莱特扬起了眉毛。他的金色眼睛直视着爱斯铃。爱斯铃曾经仰望着梅菲斯的金色眼睛如同仰望太阳，如果久久注视，就会被炫目的光芒迷得头昏眼花。
“爱斯铃，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爱情神圣胜过神明。”
“不要用梅菲斯的样子说话。”
爱斯铃想要聚集起魔力，给眼前的这个冒牌货一个致命一击。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右手不能活动。仔细一看，虚假的梅菲斯身上竟然散发出偶丝，这些偶丝将自己的手腕固定住了。
“爱斯铃，我告诉过你，你的爱人可以成为你的信仰。你只需要信仰着他，其余的一切，世界上的一切，与他相比都完全不重要。你信仰着他，因此你能做任何事，因为爱能让你做成任何事。爱可以引发奇迹！爱本身就是奇迹！相爱是最理想的状态，在纯粹的爱情当中，你可以过上完美无瑕的好生活。只要拥有了纯粹之爱，你就抵达了伊甸。只有拥有了纯粹之爱，你才能抵达伊甸。”
这个冒牌货竟然把梅菲斯陆陆续续对他说过的话，给拼凑起来了。
爱斯铃听见这些话，眼前一阵发晕。梅菲斯把这些东西拆着翻来覆去对他讲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而是欣然接受了。但现如今，由这个冒牌货一股脑全都倒出来，爱斯铃突然觉得这逻辑当中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