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融入虚无

第110章融入虚无

“也就是说，”黑暗骑士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语调却充满揶揄和讽刺地问道，“你在故意和我拉远距离，就为了不给我添麻烦？”

瓦雷里本已做好准备对爱斯铃讲述他最幽深的噩梦。然而当他即将说出的话，从爱斯□□中以这种阴阳怪气的方式被讲出来，瓦雷里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瓦雷里于是长叹一声：“你可以这么说吧，怎么理解，随你的便了。”

“随我的便？”黑暗骑士发现那种怪腔调仍然充斥在他的声音里，但与其改变它，他让它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喔，你多么有牺牲奉献精神啊！真得多多感谢你，就为了不麻烦到我，才故意不搭理我、不回应我，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但就是不给我，然后还要说，这都是为了我！”

瓦雷里低下头，再一次，默然以对。

而他的沉默再一次激怒了黑暗骑士。

“怎么，现在你又不说话了？现在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只要走出这个训练室，只要你不吸收我的虚无，我就把虚无播撒到世界上。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该不会认为我还在乎你的什么破噩梦什么彩虹桥吧？”

“这也是我选择告诉你的原因。”瓦雷里咬着牙说，“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一开始就应该……”

瓦雷里没有把话说完，黑暗骑士在脑海里帮他补齐了。

黑暗骑士突然发现，瓦雷里相当没有人情味。

瓦雷里就好像是与梅菲斯方向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梅菲斯试图掌控，瓦雷里只能被掌控。梅菲斯全是情绪，瓦雷里全是策略。

真的，全是策略。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崩成这个样子，那么早告诉自己不就好了。但如果自己不会像现在一样变成怪物危害世界，那么瓦雷里就会认为，不告诉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逻辑决定，结果导向。

梅菲斯看似充满策略手腕，实际上就是一个没糖吃就哭闹的小孩。瓦雷里看似温和大度玩世不恭，实际上极度理性，冷眼旁观他人哭闹。

难怪自己在瓦雷里面前，变得愈发像梅菲斯了。因为比起梅菲斯，自己更理性。而比起自己，瓦雷里更理性。

——所以我就要被他决定、被他操纵？

黑暗骑士发出一声苦笑。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看轻自己。

他并不是倨傲的人。他一贯以来都是倨傲的反面。他总喜欢礼貌，总想要尊重别人，这就导致他自己不能被人尊重。他想要爱护别人，就换来别人对他百般刁难。他想要维护他人的自尊，就导致他自己没有尊严。但他从来都以自己的真情实感为荣：自己对理想的渴望、自己对他人的守护、自己对美学的欣赏、自己对童话的追求。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他就是一个被情绪和欲求驱使的低级生物。

是瓦雷里让他这么觉得。

瓦雷里从没有和他站在同一层次上。瓦雷里在下棋，而他是瓦雷里的卒子。如果瓦雷里足够珍重他，那他就成为瓦雷里的骑士、主教、城堡、国王。但是他从来不是和瓦雷里对坐下棋的那个。坐在瓦雷里对面的，是“现实”。

“真是……空虚得可笑。”黑暗骑士如此感叹道，也不知道说的是自己，是瓦雷里，还是这整件事。

自己的心意，瓦雷里一直以来都知道。

瓦雷里知道每当空气陷入死寂，自己就感到难堪。

瓦雷里知道每当得不到回应，自己就会抓狂。

瓦雷里知道每当遭到拒绝，自己就怒火中烧。

而瓦雷里，为了所谓的“保护”自己不受噩梦侵扰，一次又一次故意选择让自己陷入情绪的漩涡。

然后站在旁边看着，直到自己受不了了、忍不了了、疯了，才“不得不”出面干预，最后爱斯铃·雷施是疯子，而瓦雷里是阻止疯子的英雄、理智的调停者，是吗？

黑暗骑士看着瓦雷里，觉得瓦雷里面目可憎。

黑暗骑士说：“你看不起我。”

而他的思路顿时闪回到某次他给梅菲斯做了早餐，当他试图温和理性地对待梅菲斯，梅菲斯说了同样的话：你看不起我。

黑暗骑士已经不会再向梅菲斯道歉。但是他突然觉得，他好像有些理解梅菲斯是怎么回事了。

而眼前的这个瓦雷里，却完全没有理解自己。

一丁点都没有。

看看瓦雷里那错愕的、受伤害的样子吧。

瓦雷里肯定在想，他瓦雷里都已经为了他们两个人都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而黑暗骑士这一边，居然没有感激涕零，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黑暗骑士扬起嘴角。他还知道有别的做法更不合情理。

“所以，”黑暗骑士听见自己说，“你爱我爱得发狂，爱我爱得要死，但为了我，一直隐忍至今？”

瓦雷里可怜巴巴地点头：“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真的？你真的爱我？”

“我爱你。”

“有多爱我？”

“比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爱你。比爱这个世界还爱你。有了你，世界算什么呢？”

黑暗骑士心中并不是毫无波澜。

他甚至感到自己一定程度被补偿了。

但是他也知道，这也是瓦雷里的策略。

因为瓦雷里现在就怕刺激到自己，就怕自己失去理性去毁天灭地，所以才会采用最有安抚作用的说法。

黑暗骑士一边感觉到了这股安抚作用，一边意识到，这就是瓦雷里想要达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