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光
白光散去时,陈夏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弥漫着草药味的木屋里。
蝶正坐在桌边研磨药材,银别针的光芒在她指尖流转,映得她眼底像落了星子。
“他身子里的血气乱得很。”蝶头没擡,把磨好的药粉倒进陶罐,“许白每出来一次,就像在他骨头里烧一次火。”
陈夏怀里的许宁忽然闷哼一声,眉头拧成个疙瘩。
陈夏连忙把他放在铺着粗布的床上,指尖触到他后颈时,烫得像碰了块烧红的烙铁。
“他什么时候能醒?”陈夏的声音发紧,视线落在许宁汗湿的额发上。
那些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像一蓬枯败的草。
蝶往陶罐里添了些清水,火苗舔着罐底发出噼啪声:“等这罐药熬好,灌下去或许能缓过来。倒是你——”
她擡眼看向陈夏,目光扫过他脖子上的血痕,“陈平划的?”
陈夏下意识摸了摸脖颈,结痂的伤口被碰得发疼。
他想起仓库里那道冷冽的刀光,喉结动了动:“他恨我,更恨我妈。”
“恨是会生根的。”蝶搅动着陶罐里的药汁,褐色的液体泛起泡沫。
“当年何婉护着你妹妹跑的时候,陈平的刀离那孩子的后心只有三寸。”
陈夏猛地擡头。他一直以为妈是为了护自己才死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事。
“我妈……”他声音哽在喉咙里,眼前突然闪过何婉垂落的手,那只手在月光下白得像张纸,“她到死都想着护着我们。”
蝶把陶罐从火上挪开,药香混着股苦涩味漫开来。
“你妹妹现在,在一个人家里待着。等许宁醒了,你们就能去找她了。”
陈夏的手指突然开始发颤。
他攥紧拳头抵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原来妹妹还活着,这个认知像道暖流,淌过他冰封了多年的心脏。
床上的许宁忽然动了动,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陈夏立刻扑过去,可他睫毛颤了颤,又沉沉闭上眼,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的字:“别碰他……”
是在说梦话。陈夏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忽然想起仓库里许白那双通红的眼睛。
那里面翻涌的凶戾底下,藏着的或许全是怕。
“他每次变成许白,都像在割自己的肉。”蝶将药汁倒进粗瓷碗,用布垫着递过来,“趁热灌。”
陈夏小心地扶起许宁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唇边。
药汁刚碰到嘴唇,许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眉头拧得更紧,像是在抗拒这苦涩的味道。
“听话,喝了才好得快。”陈夏的声音放得很柔,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汗湿的耳垂。
许宁的睫毛颤了颤,还真的小口小口吞咽起来,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
一碗药喝完,许宁的脸色总算有了点血色。
陈夏刚想把他放平,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那力道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小夏……”许宁的眼睛还闭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离开我。”
陈夏的心猛地一揪。他反手握住那只滚烫的手,指腹擦过许宁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我不走,就在这儿等着。”
许宁的手指渐渐松了些,却还是不肯松开,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着。
陈夏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光爬上许宁的脸颊,将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愈发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许宁的睫毛终于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刚褪去血色,瞳孔里蒙着层水汽,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
“我……”他刚想坐起来,却被陈夏按住肩膀。
“躺着别动。”陈夏的声音很轻,“你烧得厉害。”
许宁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鼻尖萦绕着草药味。
他转头看向陈夏,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血痕时,瞳孔骤然收缩:“陈平伤了你?”
“已经结疤了。”陈夏扯了扯衣领想遮住伤口,却被许宁伸手按住。
那只手还带着药的苦涩味,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动作里藏着小心翼翼的疼惜。
“对不起。”许宁的声音发颤,“我没保护好你。”
陈夏突然笑了,眼角却有点发湿:“你都为我跟人拼命了,还说什么对不起。”
他想起仓库里许白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有挥剑时决绝的样子,“许白……”
“他是另一个我。”许宁的喉结动了动,眼神暗了下去,“上一世没能护住想护的人,这一世就藏在我身体里,像个随时会炸开的火药桶。”
陈夏握住他放在自己颈边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渐渐暖起来:“不管是你还是他,都是想护着我,对不对?”
许宁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