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拨乱

第189章拨乱

凌准看到了满天飞洒的纸钱，看到了刷上新漆的棺材，也看到了眼睛哭得发肿的凌端，还有头扎孝布的自己。

他看到了爹和外面的女人断了个干净，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将全副精力扑在医馆的生意上，没过几年就带着他们搬到了升平坊。

他看到郑元郎搂着一个娇媚的歌姬，醉醺醺从马车上下来，险些一脚踏空，跌了个狗啃泥。

他还看到胖胖的岑六郎啃着个胖胖的糖人，和那名歌姬撞了个满怀，将糖渍和口水糊到了对方的纱衫上。

他听到了歌姬的尖叫，见着了郑元郎的恼怒，看到自己急急上前，用粗暴的拳脚化解了他们之间的纷争。

然后，他看到吴娘子推开了医馆的门，一面和凌端笑嘻嘻说着话，一面羞答答望着他，欲语还休。

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过她。

在风沙天里着白衣红裙现身，惊鸿一瞥，翩然而去的那个她。

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不用做，就毫不费力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让他从过去的阴霾里得以喘息，开始对未来有了憧憬。

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她。

于是他下意识想要去往酒肆，看她会不会就在那里。

在行至坊门时，他撞见了一大群婢仆出行。那些人个个都衣着光鲜，相貌端方，正小心翼翼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华丽的鎏金飞角垂纱肩舆，由训练有素的护卫开道，满脸剽悍的侍从殿后，浩浩荡荡行来。

路人皆极有眼色，纷纷勒马或是下车，侧身避让到了一旁，让这乘肩舆先行过去。

有好奇心重的便偷偷溜了眼望去，但见纱幔后坐着个貌美惊人的少女，眼若桃花，肌肤如玉，眉心贴着富丽的牡丹花钿，身穿玉色缭绫衫子，束五晕银泥的八幅罗裙，腹部微凸，显然是有了小几个月的身孕。

“这就是崔子渊的夫人啊！果然貌美。难怪啊，难怪！”

“听说她只是个村姑，却愣是迷得他神魂颠倒，一门心思等了她好几年，待她一及笄，就急吼吼跟她定了亲。”

“她也真是个有福气的。成亲后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

“听说他至今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备下，整天都只守着她一个呢！真没想到，五姓子弟也有这般钟情又洁身自好的！”

“她若是一举得男，以后只怕会荣宠更甚！”

待肩舆走出了这条街，路人便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兴奋地议论道。

成亲？

身孕？

凌准看着层层纱幔后的那名少女，看着她那熟悉的眉眼，以及温柔的神情，一时竟觉得有些恍惚。

她怎么能仓促地嫁给别人？

她……她不是说了她在子嗣上会很艰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