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赛
退赛
总决赛的喧嚣还没散尽,云蘅已经坐在回县城的长途汽车上。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华都市变成连绵田野,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是节目组的电话、粉丝的私信,还有俞萧助理发来的数十条消息,全被他调成了静音。
直到汽车驶进县城地界,他才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用过的微博账号。粉丝数还停留在三位数,最新一条动态是报名《全民造星》时转发的官微,评论区只有两条“加油”。
云蘅深吸一口气,点开长文编辑框。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疼。
《致所有关注我的人》
“大家好,我是云蘅。
此刻我坐在回家的车上,窗外是金灿灿的麦田,风里有麦香——这是比聚光灯更让我安心的味道。
今天,我想宣布一件事:我退出《全民造星》,放弃所谓的‘c位出道’。
不是赌气,也不是炒作。
三公的断层票数,是资本砸出来的玩笑;决赛的c位,是别人安排好的剧本。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推到聚光灯下,接受着不属于我的欢呼和唾骂。
有人说我‘靠太子爷上位’,有人骂我‘拜金绿茶’,这些我都认了——毕竟在资本的游戏里,解释是最没用的东西。
但我必须说清楚:我云蘅,不是谁的所有物,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我来这个节目,初衷是赚三千块误工费,给奶奶买化肥。后来想赢,是想证明素人也能靠嗓子站在舞台上。可现在我发现,有些舞台从一开始就不属于纯粹的热爱。
那些熬夜写的原创,那些摔青的膝盖,那些对着镜子练到沙哑的嗓子……在资本面前,轻得像片羽毛。
感谢所有真心喜欢我歌声的人,你们的灯牌很亮,却照不进资本织的网。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从此山高水长,我回我的家,你们继续追你们的星。
江湖不见。”
点击发送的瞬间,云蘅关掉手机,塞进背包最深处。
不一会他睡着了,梦里他看到奶奶拄着拐杖在路口等他,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飘动,像株倔强的芦苇。
“阿蘅,回家啦。”老人笑得满脸皱纹,伸手想接过他的背包,“饿不饿?锅里炖着鸡汤呢。”
云蘅摇摇头,蹲下来抱住奶奶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衣角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而此时的俞氏集团总部,俞萧正在签署一份价值数十亿的影视投资合同。钢笔在他指间流畅滑动,签下最后一个字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的娱乐头条标题刺眼得像火——
#云蘅发长文退赛字字戳破资本操控#
他的指尖猛地一颤,钢笔尖在光滑的合同纸上划出道狰狞的墨痕,晕染开一片漆黑。
“俞少?”助理站在旁边,吓得大气不敢出。
俞萧没说话,点开那条长文。云蘅的字迹清秀,却带着股决绝的狠劲,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最疼的地方。“提线木偶”“资本的游戏”“回我的家”……这些话像重锤,砸得他太阳xue突突直跳。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备车!去训练基地!”
车在高架桥上疯狂穿梭,俞萧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长文的转发量已经破十万,评论区炸开了锅:
【哭了!果然是资本操控!云蘅太刚了!】
【支持退赛!这种肮脏的圈子不待也罢!】
【俞萧出来挨打!把人家逼成什么样了?】
【难怪决赛夜他要砸麦!原来早就知道了……】
【心疼云蘅,他的嗓子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俞萧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他以为取消资源、公开道歉就能弥补,却忘了云蘅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他要的是尊重,是公平,是不被玷污的梦想。而这些,恰恰是他最开始就毁掉的东西。
训练基地的宿舍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未出道的练习生在收拾行李。俞萧冲到云蘅住过的床铺前,看到枕头下露出半张纸,是揉皱的退赛申请表,签名处的“云蘅”两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什么时候走的?”俞萧抓住一个路过的练习生,声音发颤。
“云蘅哥?早上就走了,说是回家……”练习生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吓得后退半步,“他还说,这张表麻烦交给节目组……”
俞萧没听完,一把抢过退赛表,看都没看就撕得粉碎。纸屑飘落在地上,混着云蘅遗落的一根吉他拨片,像一场狼狈的葬礼。
“不准退!”他低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宿舍里回荡,带着点歇斯底里的绝望,“你想毁了自己吗?知不知道退赛意味着什么?违约金!封杀!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碰舞台!”
“俞少……”助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这是云蘅哥留下的,说是给您的。”
是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三样东西:那枚刻着“蘅萧”的素圈戒指,决赛夜被他摔碎的奖杯底座碎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云蘅家的麦田,金黄的麦子在风里起伏,像片流动的海。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云蘅清秀的笔迹:“这才是我的世界,你不懂。”
俞萧捏着照片,指节泛白。他确实不懂。他从小活在资本堆砌的城堡里,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比如在家乡麦田里的自由,比如不被操控的骄傲,比如云蘅眼底那片没被世俗污染的清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俞振庭的电话。“废物!”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淬了冰,“你看看现在的热搜!俞氏的股价跌了三个点!立刻给我回来处理!”
俞萧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关机,扔进垃圾桶。
他走到云蘅的书桌前,看到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音符,是《月光玫瑰》的旋律。旁边还有个笔记本,记着练舞的心得,最后一页写着:“如果能靠自己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就好了。”
俞萧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想起云蘅第一次在走廊擦水渍的样子,想起对方低血糖时倔强地推开葡萄糖的样子,想起天台失控时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原来他错过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纠正错误”的机会,而是无数个可以选择尊重的瞬间。
“备车。”俞萧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去云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