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从哪里争?
第三十一章从哪里争?
沈淮序看孟辞目光沉甸甸的,终没有拒绝,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值房,又想到她实为女子,便没有掩门。“没人过来,不必拘谨,有什么话就直说。”“严子石和冯光会如何判?”孟辞本就不打算拐弯抹角或者起兴,直截了当地问了,“严子石监守自盗数年,行径之恶劣,按照我朝律法当斩,可他是楚王的岳丈,大人真能判他斩刑吗?”“此事恐怕要由三法司一同审理,不由刑部独自判定。”孟辞心中寒意丛生,默了机息,突然哼笑:“和从前发生过的类似案件一样,从各个层面为罪犯找减罪的理由,再拉一些人出来分担罪责,只为保全权贵。这就是三法司一起审理所得的公平?将士已亡,名仍留册,不得生,亦不得死。为国捐躯,死后还要沦为权贵敛财的工具,律法在权力的倾轧下就是废纸一张。”这话何尝不是在为父亲和他的将士道不平。沈淮序眸光微动,却依旧面色淡然,孟辞知道她“大逆不道”的话惹了沈淮序不悦,但眼下她不吐不快。“大人是不是也猜到了结果?”孟辞追问。沈淮序向她靠近一步,微微低头质问:“倘若此事从始至终不曾涉及到谢国安,你作为察举不法的御史,还会不顾一切地接下案子竭力追查,为律法空谈、将士不得‘好死’道一声不公吗?”值房中的烛光被涌进的风荡得左右摇晃,光影似水波似地在二人身上涌动。“下官并非大义凛然之辈,倘若不涉及亲朋,下官不会莽撞行事。”孟辞不做掩饰,直面被沈淮序击中的私心,“但如今的事实就是——下官在为其声,这便足够。”她的双眼不随着光影错动而暗淡,反而如聚星辉,沉甸又炽烈,直白得沈淮序也为之一颤。在人人都掩藏心迹的诡局中,赤诚看似愚钝,但在有的人眼中却尤为珍贵。沈淮序少有地呆愣了一瞬,那信手便可捏来的审时度势之理此时全然没了意义。眼前这人偏爱与时局背道而驰,她什么都懂,却偏不顺从。沈淮序轻叹,与孟辞滚烫的眼神错开,转身走了两步拉开距离,背对着她道:“尔俸尔禄皆出圣裁,律法尚不作数,你我所言更不作数。我知你求…
沈淮序看孟辞目光沉甸甸的,终没有拒绝,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值房,又想到她实为女子,便没有掩门。
“没人过来,不必拘谨,有什么话就直说。”
“严子石和冯光会如何判?”孟辞本就不打算拐弯抹角或者起兴,直截了当地问了,“严子石监守自盗数年,行径之恶劣,按照我朝律法当斩,可他是楚王的岳丈,大人真能判他斩刑吗?”
“此事恐怕要由三法司一同审理,不由刑部独自判定。”
孟辞心中寒意丛生,默了机息,突然哼笑:“和从前发生过的类似案件一样,从各个层面为罪犯找减罪的理由,再拉一些人出来分担罪责,只为保全权贵。这就是三法司一起审理所得的公平?将士已亡,名仍留册,不得生,亦不得死。为国捐躯,死后还要沦为权贵敛财的工具,律法在权力的倾轧下就是废纸一张。”
这话何尝不是在为父亲和他的将士道不平。
沈淮序眸光微动,却依旧面色淡然,孟辞知道她“大逆不道”的话惹了沈淮序不悦,但眼下她不吐不快。
“大人是不是也猜到了结果?”孟辞追问。
沈淮序向她靠近一步,微微低头质问:“倘若此事从始至终不曾涉及到谢国安,你作为察举不法的御史,还会不顾一切地接下案子竭力追查,为律法空谈、将士不得‘好死’道一声不公吗?”
值房中的烛光被涌进的风荡得左右摇晃,光影似水波似地在二人身上涌动。
“下官并非大义凛然之辈,倘若不涉及亲朋,下官不会莽撞行事。”孟辞不做掩饰,直面被沈淮序击中的私心,“但如今的事实就是——下官在为其声,这便足够。”
她的双眼不随着光影错动而暗淡,反而如聚星辉,沉甸又炽烈,直白得沈淮序也为之一颤。
在人人都掩藏心迹的诡局中,赤诚看似愚钝,但在有的人眼中却尤为珍贵。
沈淮序少有地呆愣了一瞬,那信手便可捏来的审时度势之理此时全然没了意义。
眼前这人偏爱与时局背道而驰,她什么都懂,却偏不顺从。
沈淮序轻叹,与孟辞滚烫的眼神错开,转身走了两步拉开距离,背对着她道:“尔俸尔禄皆出圣裁,律法尚不作数,你我所言更不作数。我知你求的是公道,但前提是把命保住。”
“那大人呢?”孟辞竟起了想知道沈淮序心中所想的意思,“大人执掌天下刑名,却也无动于衷吗?”
沈淮序呆了片刻,悄然长叹。
以前也曾质疑自己守护的律法和公正是为何物。执掌天下刑名,却几次三番被迫“践踏”律法。皇权至上的世道,他只能用经年的时间和一次次对律法的背叛做出适应、麻木、再习以为常,最终淡然。
孟辞的质问揭开了沈淮序过往反抗的一角,又很快被掩上。
“千百年来,人命一直有三六九等之分,我们又何尝不在其中。就连律法,同样的错对士农工商也有不同的量刑。命不分贵贱谁都能说,但真估起价值,都不一样。金银财宝、锦绣绸缎,千金就是千金。而人命,可胜万金亦可一分不值。想争,又当从哪里争?”
孟辞从沈淮序的道理中察觉到了他的无奈,于是敛了锋芒,一时无言。
二人静默了片刻,孟辞话锋一转:“大人为何让孙护卫拦我?还有你到通州救我,其实是想看着有关私盐的账本顺利运送到刑部衙门对吧?周砚求你相助,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派人到通州,光‘救人’这个名头何须大人亲自出马,下官再想不到你通州去通州的理由了。而下官寻找证物的过程还算顺利,那证物最后也没能威胁到严子石,下官斗胆推测,陈大哥得来的消息以及在通州发生的事实则为楚王谋划,而大人也有了预感,所以才想顺水推舟。”
“你和陈放关系何时如此要好了?”沈淮序偏头扫了孟辞一眼,走到书案后坐下,对于她的猜测不置可否:“刨根问题追求答案,有时不是什么好事。”
孟辞叫“陈大哥”是一时嘴顺,但沈淮序的反应却令她感到莫名其妙,她选择忽略,跟到书案前镇定道:“能让下官刨根问底的人和事不多。”
沈淮序轻笑:“那我还得谢谢你。”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孟辞嘴角一抽,觉得沈淮序就是故意揶揄自己。
“你我从未坦诚相待,也没有理由对彼此刨根问底。”沈淮序语气平平,顺手点了一盏灯置于书案左上,火光燃起时把孟辞的右半边脸照成暖色。
沈淮序继续道:“陈放和我说过,盯着严子石宅园的除了玄鹰卫之外还有其他人,我想应该是你的人。”
孟辞袖下握拳,没有回答。
沈淮序缓缓道:“既然结果达到了我的预期,我也不想追问你在中间做过什么。严子石睚眦必报,致仕后更甚,仗着和楚王的关系对长公主也毫不客气,你方才在正堂也看在眼里。你一旦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便能想起来剖析你、记恨你,虽说他会被定罪,但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再用其他手段报复。”
孟辞现在明白了沈淮序为何让孙锐拦着自己,一时心生些许感念,但仍有疑问,“大人之前不是已经默许下官会承接此案,下官有必要出现。”
沈淮序的目光意味深长地从孟辞颈部扫至面部,又落到书案上跳动着的烛火边,微不可见地一叹,竟有一瞬想问孟辞为何要隐瞒身份入仕,若被发现死的何止她,还会牵连孟家。
“相安无事地生活不好吗?”
孟辞面对突然柔下来的疑问有些发懵,默了默后直白道:“身在旋涡,怎得安宁?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再者,大人从一开始也没给我相安无事的机会......”
她的回应和沈淮序猜测一致,“撞死在登闻鼓旁的女人户籍是伪造的,她的壮举对谁最有利陛下心中已有判断。守好你的心,别随便站队。”
孟辞明白沈淮序的点拨,想起小篱笑脸,心酸中夹着内疚,喉咙一堵,垂眸应好。
告别了沈淮序,孟辞没有离开刑部,而是去了大牢。
寅时不到,沈淮序掌灯而出,得知孟辞未曾离开,便吩咐她离开时要有人护送,否则整夜未眠,睡死在外面都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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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里,严子石气定神闲地坐在草堆上,靠着墙闭目养神,察觉到火光晃动,门被推拉,睁眼时孟辞已与他对坐。
脚步轻得跟鬼一样。
严子石扫了孟辞一眼,没了往日的骄傲蛮横,面无波动,又阖起眼来。
“孟御史好手段,不,应该说你和沈淮序好手段。”他勾起一抹讥笑,“我那几座不值钱的宅园,竟能让你们天天守着,真乃荣幸。你现在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想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策反了冯光投靠长公主,好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卑职不敢。”孟辞温言,“是自保之心驱使冯光背叛了您。”
严子石不知冯光早就开始到处打点,只想保命,竟还打点到了沈淮序和孟辞头上,这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他以为楚王把玄鹰卫的人吸引到通州,那他就可以把藏在京畿北边宅园中的账册秘密送出,没想到隐秘的决定还是被发现了,就连原先藏得万无一失的赃银也被挖了出来。
如今看来,是百密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