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针锋 - 不解契 - 小葵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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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针锋

边关重地,杀气自然极重,但无论是在夜雪焕还是白看来,云水关的杀气都太过轻浮,声势有余而肃穆不足,没有经历过鲜血的洗练和生死的打磨,不够内敛和沉静。

若是放在境内的驻军之中,这种氛围勉强还能说是无伤大雅;但作为守卫国门的第一道防线,云水关内的军官们实在缺了些觉悟和使命感。

这倒也不怪云水关,毕竟西南边境上只有个颐国能算是威胁,而颐国虽然仗着有云雀,一直阴阳怪气,但也不敢和重央真刀实枪地叫板。北有凶狠的胡族,南有狡诈的荒民,西有残暴的边蛮,东有贪得无厌的海寇,时刻威胁着边疆的安稳和边民的生命;而相比之下,颐国的兵力实在太弱,弱到让西南边军产生了自己很强的错觉,日益膨胀之下,逐渐就忘记了云水关从未有过兵戈、所以作战能力也最差的事实。

双方都心高气傲,又势成水火,想都知道谁都不会给谁好脸色。

果不其然,还没入关就先起了冲突,关前守军不让定南军入关,以不合礼制为由,坚持要求这一千五百亲兵在关前驻扎。理由倒也给的充分,外地军队的确不该驻扎关内,整个南巡期间,羽林军也都是在城外驻扎。但南府既然是打着联合练兵的名头,要入关也完全理直气壮。

守关的卫军只管打着哈哈,一口一个郡主地喊着,满脸为难,实际上根本没把白放在眼里。白发了好大一通火,西南边帅刘冉才带了副将和几个亲兵,悠悠然从里面晃出来迎接。

刘冉十分年轻,还不到四十岁,论长相倒也说得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若非是夜雪焕三年前接了西北帅印,他就是几方边军之中最年轻的边帅,这几年里在刘家极受重用,自然也有着几分傲气;夜雪焕和白在他眼中,一个是靠着楚家才拿到军权的青头皇子,一个是纯粹在军中玩过家家的黄毛郡主,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纨绔贵族,不像他自己是从刘家众多旁系子弟中脱颖而出,因为“优秀”才爬至如今的高位,所以态度极为轻慢,上来就想施个下马威。

而在夜雪焕和白眼中,刘冉也不过是个顾影自怜的井底之蛙,自以为西南边帅有多么了不得,一身锃亮的铠甲也不知有没有真正挨过刀子沾过血,同样也等着给他一个下马威。

所以等刘冉披挂俱全、头顶两根火红雉羽从关内出来,就见夜雪焕和白都是便服,懒懒散散地骑在马上,夜雪焕身前还抱着个小男宠,旁若无人地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心中冷笑轻蔑之余,又觉得自己立时就输了一截,十分不悦,于是扯起了一脸假笑,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白道:“郡主何必为难这些守关的小兵,他们也不过按礼法办事。”

这话倒说得好像是白蛮不讲理,全然一副长辈训诫小辈的嘴脸。白见他这般态度,心里有了底,索性也将计就计地撒起了泼,冷着脸说道:“我受父王之命来云水关练兵,刘帅却连门都不让我进,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定南军?”

刘冉见她搬出了定南王,越发觉得她在狐假虎威,脸上却还是赔笑道:“郡主这是哪里话,只是礼法在前,请郡主莫要为难。”

白冷笑:“怎么,我不过带了一千五百人,刘帅手握八万重兵,还怕我不成?”

刘冉心中怒意飙升,但这种低劣的激将法自然套不中他,依旧笑道:“那这样如何,让定南军先在关外驻扎,待演练之时再入内,也省得扰了关内边民。”

白哼道:“原来刘帅觉得我南府此番是来扰民的。”

刘冉叹气道:“郡主误会了,末将并无此意。”

两人你来我往,夜雪焕倒成了个看戏的。他也不管那两人,径自凑到蓝祈耳边,悄声笑问:“故地重游,感想如何?”

蓝祈五年前就在西南边军盗过虎符,去年年关之前也是从云水关入的重央,关内的情形简直可谓一清二楚,可不就是故地重游。但他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也偏过头凑到夜雪焕耳边,悄声回道:“殿下在说什么,蓝儿听不懂。”

夜雪焕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小猫儿果真狡猾,反正他入云水关时没留下痕迹,当年盗虎符的唯一证据也在鸾阳被莫染摔了,无凭无据,抵死不认,端的是一脸无辜,还故意自称“蓝儿”,分明就是在挑衅,于是暗暗在他侧腰上捏了一把。

蓝祈扭腰躲开,微红的脸颊贴在了他颈中,活脱脱一副打情骂俏的模样。夜雪焕刚想再调侃几句,忽然觉得有两道目光落到身上,心中陡觉不适,蹙眉看了过去。

――是刘冉的副将,齐晏青。

齐晏青出身东海郡,容貌清雅俊秀,正值而立之年,可以说是最风华的时候。但大抵是年少时在南荒受了太多煎熬,是以眼神冷冽,一脸的苦大仇深,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他被流放南荒时曾受黥面之刑,当初的刺字已经抹去,成了一块疤,所以用一绺额发挡住左边额角,更显得整个人十分阴沉。

齐家当年的案子既涉及四皇子又涉及楚后,定案定得不明不白,翻案也翻得莫名其妙,孰是孰非到如今也说不清楚,朝中一般也无人敢提,但背地里的确有许多人说齐晏青是沾了那个冤死的老爹的光,若是齐家相安无事到了如今,他必到不了如此地位;真要谈论到齐家,反倒是那个含恨夭折的小神童更令人唏嘘。

这样的人势必阴暗而愤世嫉俗,自然看不惯一个皇子在人前和他的小男宠卿卿我我,何况还是那个轻飘飘一句话就让齐家家破人亡的楚后的嫡子。出于这当中种种复杂的纠葛,夜雪焕一直不喜这个人,也就未作理会。

齐家当年那个大小姐绿罗如今还在楚后灵宫里侍奉香火,他每年回去祭拜都会见到;那样温顺娇柔的一个女子,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完全看不出和眼前的齐晏青是兄妹。

齐家翻案之后,齐晏青曾提出接绿罗回乡,夜雪焕也同意了,结果却是绿罗自己不愿,说齐家已不是当年的齐家,宁可在楚后灵宫里侍奉一辈子。

兄妹不睦是再寻常不过之事,齐晏青不曾坚持,夜雪焕也没多过问,如今却觉得能理解绿罗的选择;毕竟若是要天天面对这样一个好像全天下都欠他债的哥哥,还不如对着楚后的牌位。

蓝祈看了齐晏青一眼,突然悄声说道:“殿下,我讨厌他。”

鲜少听蓝祈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一个人的喜恶,可见齐晏青有多不讨喜。他摸了摸蓝祈的脑袋,低笑道:“那就别理他。”

两人贴在一起,活像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惹来齐晏青一阵更加嫌恶的眼神,仿佛觉得不堪入目一般转过头去,却又总往这边偷瞄,越偷瞄就越嫌恶,越嫌恶就越要偷瞄,也不知是要扭曲成什么样的性子才会有这般举动。

夜雪焕心中冷笑连连,把蓝祈拥在自己胸前,凤目斜斜一睨。齐晏青不敢再看,眼中越发阴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头,刘冉已经有些受不了白刻意的胡搅蛮缠,语气逐渐重了起来,沉声道:“郡主非要带亲卫入关,莫不是觉得我云水关不够安全,护不住郡主?”

白正愁找不着茬,一听他居然自己送了上来,立时就笑了:“怎么,刘帅觉得云水关很安全么?那我倒是想问问,放眼全重央,还有哪家驻军像你西南边军一样丢过虎符?您的那位上任,到现在可还都在南荒挖矿呢!”

这一巴掌简直抽得响亮,刘冉当场就变了脸色;而“南荒挖矿”四个字也无疑深深刺痛了他身后的齐晏青,两人都面露愠色,却又无法反驳,不好发作。

夜雪焕强忍着笑,白在军中混久了,骂起人来连脏话荤话都说得出口,何况是这些踩人痛脚、尖酸刻薄之辞。

真要论起来,西南边军的将领普遍年轻,的确都是因为当年虎符丢失一案牵连了太多人,空出了太多位置,这才让后面那些资历不够的填补了上来;而这一惊天大案的始作俑者此时正无比镇定,完全事不关己。

但眼见气氛已经剑拔弩张、快要不可收拾,夜雪焕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开口斥道:“流鸢,慎言。”

白哼了一声撇过头去,鼻子尖都要仰到天上,把一副小姑娘家闹脾气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刘冉也稍稍收敛,只看夜雪焕要如何收场。

夜雪焕悠然笑道:“刘帅有刘帅的考虑,你也莫要胡闹,定南军和羽林军都不在关内驻扎便是。”

他伸手遥指西方,“何不驻扎到那头去,正好与关外防线一并向外再推个几十里,给颐国施施压。你们觉得如何?”

白眼珠一转,抚掌笑道:“还是三哥哥的提议好,我没意见。”

定南王府享受皇族待遇,地位与皇族等同,从这个角度而言,她喊夜雪焕一声“三哥哥”也完全合乎情理。夜雪焕心里好笑至极,脸上却表现得十分自然,毕竟是他先以替字相称,白最多不过算是礼尚往来。本朝并无公主,这一声娇俏可爱的“三哥哥”倒也让他觉得极为新鲜,不由得还回味了一番。

刘冉的脸又青了几分,话都说不出来了。夜雪焕先前一直放任白胡闹,原来竟是早已想好了对策,在前面等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欲扬先抑,反而倒令他骑虎难下。

让定南军入关无异于引狼入室,但若当真让白把南府的落日晚云大旗插到了云水关那头,且不说颐国见了会作何反应,单就他自己的面子都拉不下来;两相权衡,唯有咬牙道:“岂敢劳烦定南军守关,郡主若实在想驻扎关内,末将也不阻拦。只是这终究不合礼法,将来上头若是怪罪……”

“刘帅不必担心。”夜雪焕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我顶着就是。”

刘冉被他摆了一道,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有自吞黄连,挥手示意开门。魏俨看了场热闹,得了个轻松,带着羽林军,与定南军一道长驱直入。

白扬眉吐气,凑到夜雪焕跟前,挤眉弄眼地道:“三哥哥果然厉害。”

夜雪焕也不谦虚,对她微笑道:“学着些。光会骂人算不得本事。”

白连连点头。

云水关是西域诸国与重央通商的重要口岸,关内有许多大小驿馆,供往来商贩在通关放行之前等候排队。平日里也算得热闹,但自从这桩私贩人口的大案以来,云水关的通检放行变得极为严格,尤其是往颐国去的商队,几乎全部被扣留在境内。有些西南本地的商贩直接打道回府等待消息,但许多外地商贩就只能滞留在关内等待。

原本就怨声载道,不知是该怪赵英太丧心病狂还是怪三皇子太明察秋毫;此时见又有大批军队进驻,来人还是那位风头正盛的三皇子,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竟是没人敢出来看热闹,感觉十分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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