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你说我什么？
朱家庄坐落在今州有名的纺织大城柯岩东边，是城里青纱的唯一生产来源地。
楚小凡今年十三岁，是朱家庄一名长工的儿子，三年前就退了书堂在家务农，顺便帮父亲做些杂活。
他爹楚二狗是朱家庄最大的商户赵老爷家的长工，赵老爷一家深居简出，平日里连大院门口都不迈出一步，那些布匹都是楚二狗等长工帮着运出朱家庄售卖的。
其余人可能会对赵老家一家有些背后碎嘴，楚二狗倒是从不去细想，赵老爷家出手阔气，又管吃管住，作为下人，自己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能有心思去议论别的？
楚小凡偶尔也会跟着楚二狗，去赵老爷家帮着整理统计布匹数量和搬上货车。他见过好几次赵家小姐，赵老爷一共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十余岁仍未婚配，楚小凡不曾见过，剩下的两个女儿年纪与自己相近，偶尔天气炎热时他干活干得累了，两位小姐还会差人送来一些糕点食物，并隔着面纱柔声鼓励楚小凡几句。
虽然从来没见过赵家小姐的真面目，不过楚小凡觉得这几位女子一定都是大美人，不然都对不起这菩萨心肠和轻灵声音。
这些年赵家人虽然从不出门，但生意却越做越红火，他家出产的青纱比朱家庄所有织户的都要好，做成衣物穿身上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从楚小凡记事起，到他现在，朱家庄几乎五分之四的产业都已经姓赵了。
他没见过赵老爷，只觉得那一定是个很威风干练的男人。
这天他来到赵家，父亲楚二狗今天出庄去运布，吩咐楚小凡来赵家拿东西，他想着或许又能见到赵家小姐，很迅速地就赶了过来。
赵家大院的门修得很朴素，外乡人路过，是绝对看不出这样一户人家便是这柯岩富甲一方的织布大商。赵家的门联也不同其余人家，红纸上写着的字体潦草不堪，每次楚小凡看到都觉得这不像是祝语倒更像是符咒。
“小凡来啦？”楚小凡看到来人，是张池，负责赵家后勤的管家之一，也是他最熟悉的赵家人，人非常好，算工钱的时候经常偷摸着多塞几个铜板给楚小凡。
张池笑呵呵的看着楚小凡：“你爸今天出去运货了，又让你小子一个人来拿东西。”
楚小凡点点头，跟着张池进入内院，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极为熟络。
“老规矩，东厢房青色盒子，送到天字号纱厂去交给秦工。”张池随意地指了指方向，每个月赵家都会叫楚小凡上门来送这盒子，他也就是照例吩咐一下。
“秦工开了票据回来找我领工钱，还是那句话，路上这盒子无论怎么晃动，都别打开。”只有叮嘱这句的时候，张池才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凶相，不过这也不是楚小凡第一次听，他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张叔都这么多次了，你还不放心我嘛，瞧好吧您就。”
张池拍了一下楚小凡的脑袋，笑骂道：“小鬼头油嘴滑舌，赶紧去，回来工钱少不了你的。”
……
看着楚小凡端着盒子离开赵家，张池关上门，听到后面开门的声音，他转身，然后躬身行礼：“二小姐。”
如果楚小凡晚点走，便能看到赵家二小姐的真实面貌，是个表情清冷的美艳女子，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风韵。
“楚家那小子走了？”或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二小姐没有蒙着面纱，她看了看张池，漫不经心地走进东厢房，然后脸色一沉。
“蠢东西，你让他拿的哪个盒子？”听到二小姐的骂声，张池背后发凉，连忙跟着进入东厢房，里面七张桌子，有六张上面放着青色盒子，唯独最里面那顶桌子上空无一物。
“二小姐，我让楚小凡在东厢房拿一个青色盒子送到纱厂，想来那小子为多挣点工钱，才拿了那个最大的盒子。”张池双膝跪地，几乎是贴着地面在解释，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主家们本事的，如今惹怒了二小姐，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二小姐叹了口气，往外走去，路过张池的时候衣袖拂过他头顶。张池全身颤抖，口中发生低沉的哀鸣。
“也是我没说清楚，那盒子里的东西今天早上才孵化出来，不怪你。”二小姐踏出东厢房门的时候，身后的张池已经结束了哀鸣，此刻的他头顶长出两根极长的触须，衣服被棕色的虫壳撑破，他竟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蟑螂。
“只是可怜了那小儿，平时里手脚也还算勤快。就这么被你害死了。”二小姐转过头，看着张池变作的蟑螂，柔声抚摸着它的额头。
……
楚小凡不知道赵家大院里发生的一切，天字号纱厂离赵家有一段距离，他抱着盒子，虽然不重，但还是需要时不时停下来歇一会。
这盒子他送过许多次，张池吩咐的规矩也确实有必要。很多回送货的路上，这盒子都会不停晃动，仿佛里面有什么生物想出来一样。楚小凡不管这些，他只知道把盒子交给秦工能得到很多铜板，算是在赵家帮工回报最高的活，只可惜每个月才一次。
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随着这些年赵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朱家庄其他的织户也越来越少，除了天地人三座纱厂，庄子里基本就没什么人烟。楚小凡甚至觉得都可以改名叫赵家庄了。
“今天这盒子晃动的有点厉害啊。”楚小凡擦擦汗，盒子并不重，但是晃得太厉害，导致他走走停停。他其实很好奇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但张池的叮嘱依稀在耳，楚小凡觉得还是本分一点，这会也歇够了。他伸手去拿盒子，准备继续上路。
楚小凡的手刚碰到青色盒子，就被盒身的冰冷触感惊到，这才放地上一会，怎么变得如此寒冷。楚小凡怀疑盒子里的东西出了什么状况，想打开看看，又想起张池的警告，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老实点，楚小凡脱下外衣，包在手上，想着拿盒子可以隔绝寒冷暖和一些。
楚小凡抱起盒子，寒气透过衣服传到手臂上，比先前好一些。估了估纱厂的距离，楚小凡咬咬牙继续上路。
只是这盒子不仅突然变冷，摇晃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楚小凡一个没拿稳，盒子摔在地上。看着盒上的锁因为撞地而断裂，他暗叫一声不好。
楚小凡自知闯了祸，愣在原地几秒后下意识地想去检查盒子里的东西有没有摔坏。刚掀开盖子才反应过来张池的叮嘱，他刚想脱手，盒子里散出一股黑烟，冰冷至极，楚小凡缩手连连后退，令他惊恐的一幕发生在眼前。
一只巴掌大小的虫子，不，在楚小凡的认知里这根本不能称之为虫子，因为这团东西没有眼睛和四肢，更像是一团长着稀疏毛发的肉球！
这是什么东西？自己这么多次都在运送这样的怪物吗？赵家知道这个事情吗？一连串的疑惑在楚小凡脑海里浮现，但他来不及细想，那肉球遇空气就长大一分，四个小肉球在上下两边长出。肉球顶部出现一张裂嘴，锋利森然的牙齿看得楚小凡心惊肉跳。
他转身想跑，只觉头顶凉风吹过，那肉球竟一跃数米远直接来到他的面前，朝着楚小凡裂嘴笑。
楚小凡想喊救命，可是刚张嘴，那肉球直接暴起扑到了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潮湿的东西钻进他嘴里一阵搅动。楚小凡发不出声音，意识也在迅速消散。
“谁来救我……”楚小凡含混不清地在嗓子里绝望的喊叫，那肉球撑开了他的下巴，他很痛，但是全身酥麻无力动弹不得。
那肉球没有在楚小凡脸上过多停留，而是呀呀呀地低鸣着钻到了楚小凡的肚子里，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楚小凡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
如果楚小凡现在醒来，大概会又昏死过去，一只巨大的蟑螂正趴在他旁边，两只触须随风不断地在他身上划过。
此时的楚小凡身体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他的头部变得像毛虫一样膨胀，原先脸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吸盘嘴，身体呈叶片状，分成许多体环，四肢倒只是变的时得有些浮肿墨绿，还能看出人类的痕迹，只是在这样一副躯体上，尤其显得格格不入。
“楚小凡”蠕动着直起身子，他并非具有理性的生物，只凭着原始本能，对眼前的蟑螂怪有些警惕，于是它发出低沉的吼叫，想要吓退蟑螂怪。
“不过练气境五层的羽蛭，也想吓退我？”蟑螂怪张池心有怒气，对楚小凡他或许还有点旧情，对这已经被羽蛭吞噬异化的怪物，要不是主家们需要它来提升修为，自己一招就能把它打个稀巴烂。
说罢，张池羽翼张开，一个扇风便将“楚小凡”吹晕，然后提着他的衣领朝着赵家大院的方向飞去。
只是还没飞一半，张池身为妖族天生的危险感应本能开始预警。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预兆，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于是继续往前飞。
……
一柄飞剑自东南方向直逼张池面门，速度很快，但并非已经筑基境九重的张池不能反应。他头顶上的触须伸长，像拍蚊子一样将飞剑拍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