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杨雄醉骂潘巧云石秀智杀裴如海 - 水浒传注评本 - 施耐庵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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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杨雄醉骂潘巧云石秀智杀裴如海

佛灭度后,诸恶比丘于佛事中广行非法,破坏象教,起大疑谤,殄灭佛法,不尽不止。我欲说之,久不得便,今因读此而寄辩之。恶世比丘行非法时,每欲假托如来象教:或云讲经,或云造像,或云忏摩,或云受戒。外作种种无量庄严,其中包藏无量淫恶。是初不知如是佛事,如来在时,悉有仪则;如讲经者,如来大师于人天中作师子吼,三转法轮,得道为证,非第二人力之所及。如来既灭,有诸大士承佛遗嘱,流通尊经,则必审择希世法器,住于深山,闭门讲说。讲己思惟,思己坐禅,坐己行道,行己覆说。于二六时,不暇剪爪。初不听许在于阛阓,椎钟布告,招集男女,拍肩联臂,作诸戏笑,令菩提场杂秽充满。造像法者,如来非欲以己形像流布人间。是皆广用异妙方便,表宣法相,令众欢喜。四天王者,表于四谛:右伽蓝神,左应真者,表于俗谛,及以真谛;十六尊者,表十六句,迦叶阿难,表行与说;三世佛者,表世间尊。如是等像,莫不有表。初不听许广造一切淫祀鬼神,罗列堂殿,引诸女人烧香求福,惑乱僧徒,污染梵行。忏摩法者,超出世间有力大人,了知本性,纯白无垢,非以后心,忏于前心;从本寂静,不造罪故。譬如以水而洗于水,当知毕竟无有是处。然为微细,馀习未除,是用翘勤,质对尊像,求哀自责,誓愿清净,克期一报,永尽无遗。初不听许广开坛场,巧音歌唱,族姓子女,履舄交错,僧尼无分,笑语不择,于惭愧法,无惭无愧。受戒法者,如来制戒,分性与遮,性戒广渊,是为一切法身大士所游戏处,遮戒谨严,则为七众同所受持。若或有人,持于遮戒,通达性戒,是名合道芬陀利华。若不通于性戒妙义,但着袈裟,细视徐行,直不得名持遮戒也。授戒之法,释迦世尊为大和尚,弥勒菩萨作教授师,文殊尸利作羯磨师。初不听许盲师瞎众,自相叹誉,网罗士女,作己眷属,交通闺房,僧俗相接,密坐低语,招世毁谤。

至如近世佛教滥觞,更有一切庆佛诞生,开佛光明,烧船化库,求乞法名,如是种种怪异之事,竞共兴作,惑乱世间。妖比丘尼,穿门入室,邀诸淫女、寡女、处女,连袂接屦,招摇梵刹,广起无量不净诸行,尤为非法,恼乱如来。夫释迦者,二月八日沸星出时,降生皇宫;二月八日沸星出时,成菩提道;二月八日沸星出时,转大法轮;二月八日沸星出时,入于涅槃。其馀一切诸大菩萨,无不各各先一日生,后一日灭。何尝某甲于某日生,某甲某日如世俗事。若为如来开光明者,如来已于无量劫来开大光明,五眼四智,种种具足。何曾有人反以光明,施与如来?若谓如来教人营福,烧化船库,寄来生者,如来法中诃责三业,贪为第一。是故现世国城妻子,犹教之言汝应弃舍,何得反兴妖妄之论,谓来世福,今世可求?若谓如来听诸女人求法名者,如来在时,尚禁女人不得来于僧伽蓝中,何尝广求在家女人围绕于己?至如经中末利夫人、韦提夫人、舍脂夫人、德鬘夫人,秉大誓愿,来从佛学,亦皆仍其旧时名字,何曾为其别立异名?世间当知如是种种怪异之事,皆是恶僧为钱财故,巧立名色。既得钱财,必营房室;营房室已,次营衣服,广于一身,作诸庄严;作庄严已,恣求淫欲,求淫欲时,何所不至?破坏佛法,破坏世法,破坏常住,破坏檀越。如是恶僧,出现世时,如来象教,应时必灭。是以世尊于垂涅槃,敕诸国王、大臣、长者、一切世间菩萨大人,欲护我法,必先驱逐如是恶僧,可以刀剑而斫刺之。彼若避走,疾以弓箭而射杀之。在在处处,搜捕扫除,毋令恶种尚有遗留。是则名为真正护法,是则名为爱恋如来,是则名为最胜供养,是则名为众生眼目。若复有人顾瞻祸福,犹豫不忍,是人即为世间大愚可怜悯者,一切如来为之悲哭。譬如壮士,展臂之间,已堕地狱,不可救拔。呜呼哀哉!安得先佛重出于世,一为廓清,令我众生,知是福田,为非福田,不以此言为河汉也!

西门庆一篇,已极尽淫秽之致矣,不谓忽然又有裴如海一篇,其淫其秽又复极尽其致。读之真似初春食河鲀,不复信有深秋蟹螯之乐。及至持螯引白,然后又疑梅圣俞“不数鱼虾”之语,徒虚语也。

王婆十分砑光,以整见奇;石秀十分瞧科,以散入妙。悉是绝世文字。

话说石秀回来,见收过店面,便要辞别出门。潘公说道:“叔叔且住。老汉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两夜不曾回家,今日回家,见收拾过了家火什物,叔叔一定心里只道不开店了,因此要去。休说恁地好买卖,便不开店时,也养叔叔在家。不瞒叔叔说,我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个王押司,不幸没了,今得二周年,做些功果与他[1],因此歇了这两日买卖。明日请下报恩寺僧人来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则个。老汉年纪高大,熬不得夜,因此一发和叔叔说知。”石秀道:“既然丈丈恁地说时[2],小人再纳定性过几时。”潘公道:“叔叔,今后并不要疑心,只顾随分且过。”老龟声口。当时吃了几杯酒并些素食,收过不提。

明早,果见道人挑将经担到来,铺设坛场,摆放佛像供器,鼓钹钟磬,香花灯烛。厨下一面安排斋食。杨雄倒在外边回家来,分付石秀道:“贤弟,我今夜却限当牢,不得前来,凡事杨节级家里,却与王押司做周年,真是老大不堪之事,只用二字檃括过去,读之一笑。央你支持则个[3]。”石秀道:“哥哥放心自去,自然兄弟替你料理。”杨雄去了。石秀自在门前照管。

此时甫得清清天亮,只见一个年纪小的和尚揭起帘子入来,深深地与石秀打个问讯。石秀答礼道:“师父少坐。”随背后一个道人挑两个盒子入来。石秀便叫:“丈丈,有个师父在这里。”潘公听得,从里面出来。那和尚便道:“干爷,如何一向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开了这些店面,却没工夫出来。”那和尚便道:“押司周年,无甚罕物相送,些少挂面,几包京枣。”老子道:“阿也!甚么道理教师父坏钞?”教:“叔叔,收过了。”石秀自搬入去,叫点茶出来,门前请和尚吃。

只见那妇人从楼上下来,不敢十分穿重孝,只是淡妆轻抹,写出回头人,一笑。便问:“叔叔,谁送物事来?”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丈做干爷的——送来。”不快之极。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4]。写出熟极。一个老实的和尚。又熟他性格。〇谁疑其不老实耶?绝倒。他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又熟他族姓。出家在报恩寺中。又熟他挂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干爷,又熟他门徒。长奴两岁,因此上叫他做师兄。又熟他年纪。他法名叫做海公。又熟他法名。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经,有这般好声音。”又熟他声音。〇与卿何涉?石秀道:“原来恁地。”不快之极。自肚里已瞧科一分了。一分了。〇潘金莲之于西门庆也,王婆以十分砑光成就之;潘巧云之于裴如海也,石秀以十分瞧科看破之。真乃各极其妙。

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叉着手,活画出不快之极。随后跟出来,布帘里张看。随后跟出来,妙。一写石秀精细,一写淫妇不防。只见妇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来,三字画贼秃。合掌深深的打个问讯。那妇人便道:“甚么道理教师兄坏钞?”和尚道:“贤妹,些少微物,不足挂齿。”那妇人道:“师兄何故这般说?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得!”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陆堂了[5],要来请贤妹随喜[6],一个要他去。只恐节级见怪。”那妇人道:“看来拙夫四字活画。〇一是活画回头新来人,一是活画偷养汉子妇人也。也不恁地计较。我娘死时,亦曾许下血盆愿心[7],早晚也要来寺里一个也要来。相烦还了。”和尚道:“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那妇人道:“师兄多与我娘念几卷经便好。”只见里面娅嬛捧茶出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袖子去茶钟口边抹一杯,双手递与和尚。极写亲热不堪。那和尚连手接茶,连手妙,轻重可知。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睃那妇人的眼,这妇人一双眼也笑迷迷的只管睃这和尚的眼。写得四眼极其不堪。自古“色胆如天”,却不防石秀在布帘里一眼张见,一双眼,张见四只眼,文情妙绝。俗本尽失。早瞧科了二分,二分了。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又于极忙中补文中之所无。我只以亲嫂嫂一般相待。原来这婆娘倒不是个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得!”石秀一想,一发有三分瞧科了,三分了。便揭起布帘,撞将出来。疾甚,妙绝。那贼秃连忙放茶,疾甚,妙绝。〇一连忙。便道:“大郎请坐。”

这淫妇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贼秃虚心冷气,连忙问道:二连忙。“大郎,贵乡何处?高姓大名?”石秀道:“我么?句。姓石,句。名秀,句。金陵人氏。句。〇十个字作四句,咄咄骇人。为要闲管替人出力,又叫做拚命三郎。咄咄骇人。我是个粗卤汉子,倘有冲撞,和尚休怪!”咄咄骇人。〇要好故问,却似惹着爆炭,妙绝。贼秃连忙道:三连忙。“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连忙出门去了。疾甚,妙绝。〇四连忙。那淫妇道:“师兄,早来些个。”那贼秃连忙走,更不答应。五连忙。〇写贼秃正要迎奸卖俏,陡然看见石秀气色,便连忙放茶,连忙动问,连忙不敢,连忙出门,连忙走,更不应,真活现一个贼秃也。淫妇送了贼秃出门,自入里面去了。石秀却在门前低了头只顾寻思,其实心中已瞧科四分。四分了。

多时,又着此二字,显出贼秃先来之早。方见行者来点烛烧香。少刻,这贼秃引领众僧都来赴道场。潘公央石秀接着。相待茶汤已罢,打动鼓钹,歌咏赞扬。一篇淫荡之文,中间偏夹写许多佛事,正复妙绝。只见这贼秃同一个一般年纪小的和尚做阇黎,摇动铃杵,发牒请佛,献斋赞供诸天护法监坛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夹写许多佛事。只见那淫妇只见二字,总是那淫妇、那贼秃、那一堂和尚三段之头,皆石秀眼中事。乔素梳妆,来到法坛上,手捉香炉,拈香礼佛。极写石秀眼里不堪。那贼秃越逞精神,摇着铃杵,唱动真言。极写石秀眼里不堪。那一堂和尚见他两个并肩摩倚,这等模样,也都七颠八倒。极写石秀眼里不堪。证盟已毕[8],请众和尚里面吃斋。夹写佛事。那贼秃让在众僧背后,贼秃贼甚。转过头来看着这淫妇笑。笑。那淫妇也掩着口笑。笑。〇前以四“眼”字写出不堪,此以二“笑”字写出不堪。两个处处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瞧科了,足有五分来不快意。五分了。

众僧都坐了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搬出斋来,都下了衬钱[9]。夹写佛事。潘公致了不安,先入去睡了。一个碍眼人去了。少刻,众僧斋罢,都起身行食去了[10]。转过一遭,再入道场。夹写佛事。石秀不快,此时真到六分,六分了。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妙,又一个碍眼人去了。那淫妇一点情动,那里顾得防备人看见,便自去支持众僧,又打了一回鼓钹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那贼秃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处处夹写许多佛事。追荐到三更时分,众僧困倦,许多碍眼人都倦了。那贼秃越逞精神,高声念诵。那淫妇在布帘下久立,欲火炽盛,不觉情动,便教娅嬛请海师兄说话。那贼秃一头念诵,一头趋到淫妇前面。贼秃贼甚。

这淫妇摘住贼秃袖子,淫妇淫极。说道:“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反嘱之。贼秃道:“做哥的记得。只说:二字妙,两人一时商量出来,使板壁后人绝倒。‘要还愿也还了好。’”贼秃又道:“你家这个叔叔好生利害!”贼秃贼甚。淫妇把头一摇,道:“这个倸他则甚!并不是亲骨肉!”淫妇淫极。〇干兄妹是亲骨肉也。贼秃道:“恁地,小僧却才放心。”一头说,一头就袖子里捏那淫妇的手。淫妇假意把布帘来隔。那贼秃笑了一声,石秀眼中,极其不堪。自出去判斛送亡[11]。到底夹写佛事。不想石秀却在板壁后假睡,正瞧得着,已看到七分了。七分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夹写佛事到底。众僧作谢回去。那淫妇自上楼去睡了。石秀却自寻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却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鸟气,自去作坊里睡了。

次日,杨雄回家,俱各不提。饭后,杨雄又出去了,只见那贼秃又换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僧衣,径到潘公家来。那淫妇听得是和尚来了,慌忙下楼,出来接着,邀入里面坐地,便叫点茶来。淫妇谢道:“夜来多教师兄劳神,功德钱未曾拜纳。”贼秃道:“不足挂齿。小僧夜来所说血盆忏愿心这一事,特禀知贤妹:要还时,小僧寺里见在念经,只要写疏一通就是。”淫妇便道:“好,好。”忙叫娅嬛请父请出来商量。潘公便出来谢道:“老汉打熬不得,夜来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无人管待,却是休怪,休怪。”贼秃道:“干爷正当自在。”淫妇便道:“我要替娘还了血盆忏旧愿。师兄说道:明日寺中做好事,就附答还了。先教师兄去寺里念经,我和你明日饭罢去寺里,只要证盟忏疏,也是了当一头事。”潘公道:“也好。明日只怕买卖紧,柜上无人。”淫妇道:“放着石叔叔在家照管,却怕怎的?”潘公道:“我儿出口为愿,明日只得要去。”淫妇就取些银子做功果钱与贼秃去,“有劳师兄,莫责轻微。明日准来上刹讨素面吃。”贼秃道:“谨候拈香。”收了银子,便起身谢道:“多承布施。小僧将去分俵众僧。来日专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直送和尚到门外去了。石秀自在作坊里安歇,起来宰猪赶趁。

是日,杨雄至晚方回,妇人待他吃了晚饭,洗了脚手,却教潘公对杨雄说道:虚心。“我的阿婆临死时,孩儿许下《血盆经》忏愿心在这报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儿去那里证盟了便回,说与你知道。”杨雄道:“大嫂,你便自说与我,何妨?”一路都写杨雄直性,只是有粗无细,全是衬出石秀。那妇人道:“我对你说,又怕你嗔怪,因此不敢与你说。”当晚无话,各自歇了。

次日五更,杨雄起来,接连写五个“起来”,如溪云乱起,读之应接不暇。自去画卯,承应官府。石秀起来自理会做买卖。只见淫妇起来梳头,句。裹脚,句。洗脖项,句。薰衣裳;句。迎儿起来寻香盒,句。催早饭;句。潘公起来买纸烛,句。讨轿子。句。〇古本有如此妙文,俗本都失。石秀自一早晨顾买卖,也不来管他。极其不快。饭罢,把迎儿也打扮了。好笑。巳牌时候,潘公换了一身衣裳,好笑。来对石秀道:“相烦叔叔照管门前。老汉和拙女同去还些愿心便回。”石秀笑道:“小人自当照管。丈丈但照管嫂嫂,多烧些好香,绝倒。早早来。”石秀自瞧科八分了。八分了。

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送亲。一径望报恩寺里来。这贼秃已先在山门下伺候;看见轿子到来,喜不自胜,向前迎接。潘公道:“甚是有劳和尚。”那淫妇下轿来,谢道:“多多有劳师兄。”贼秃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众僧都在水陆堂上。从五更起来诵经,到如今未曾住歇,只等贤妹来证盟,却是多有功德。”把这妇人和老子引到水陆堂上,一引。已自先安排下香花灯烛之类,有十数个僧人在彼看经。那淫妇都道了万福,参礼了三宝。贼秃引到地藏菩萨面前,二引。证盟忏悔。通罢疏头[12],便化了纸,请众僧自去吃斋,着徒弟陪侍。

那贼秃却请干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引把这淫妇引到僧房里深处,三引。预先都准备下了,叫声:“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侍者捧出茶来,白雪锭器盏内,硃红托子,雪白锭器盏内,绝细好茶也,却于半句中间夹出“朱红托子”四字,笔法之妙,俗子何知?绝细好茶。吃罢,放下盏子,“请贤妹里面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四引。琴光黑漆春台,挂几幅名人书画,小桌儿上焚一炉妙香。佛灭度后,末恶世中,有恶比丘破坏佛法,皆复私营房室,造作种种非律器皿,弹琴烧香,藏蓄翰墨。如是恶人出现之时,能令佛法应时速灭。何以故?非律仪故,消信施故,不坐禅故,不观心故,多淫欲故,背和合故,起疑谤故,增生死故。若复是时,有大菩萨誓愿护法,出兴于世,身为国王及作大臣、长者居士、善男信女,见此恶人行非法时,即当白佛,鸣鼓椎钟,罢令其人还俗策使。其诸非法房室器皿,即当毁坏,毋令遗留。能如是者,则为佛法之所永赖,则为如来之所付托,则为一切诸佛欢喜,则为后世众生增长信心。若复有人惑于祸福,听信妖言为,彼恶人更生庇护,是人即当堕大地狱,妻不贞良。出大藏,附识于此。潘公和女儿一台坐了,贼秃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淫妇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出家人去处,清、幽、静、乐。”贼秃道:“妹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回去。”那贼秃那里肯?便道:“难得干爷在此,又不是外人。今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吃箸面了去?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进来,都是日常里藏下的希奇果子、异样菜蔬并诸般素馔之物,排一春台。淫妇便道:“师兄,何必治酒?反来打搅。”贼秃笑道:“不成礼数,微表薄情而已。”师哥将酒来斟在杯中。贼秃道:“干爷多时不来,试尝这酒。”老儿饮罢道:“好酒!端的味重!”好。贼秃道:“前日一个施主家传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几瓶来与令婿吃。”老儿道:“甚么道理!”贼秃又劝道:“无物相酬,贤妹娘子,“贤妹”下忽添“娘子”字,好。胡乱告饮一杯。”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筛酒。迎儿也吃劝了几杯。好。那淫妇道:“酒住,有心。吃不去了。”贼秃道:“难得娘子竟称娘子矣,好。到此,再告饮一杯。”潘公叫轿夫入来,各人与他一杯酒吃。贼秃道:“干爷不必记挂,小僧都分付了,已着道人邀在外面,自有坐处吃酒面。好。干爷放心,且请开怀多饮几杯。”好。原来这贼秃为这个妇人,特地对付这等有力气的好酒。潘公吃央不过,多吃了两杯,当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干爷去床上睡一睡。”和尚叫两个师哥,只一扶,把这老儿搀在一个冷净房里去睡了。

这里和尚自劝道:“娘子,开怀再饮一杯。”那淫妇一者有心,二乃酒入情怀,便觉有些朦朦胧胧上来,口里嘈道:“师兄,你只顾央我吃酒做甚么?”活画。贼秃低低告道:“只是敬爱娘子。”活画。淫妇便道:“我酒是罢了……”活画。〇其言未毕,愿更详之。贼秃道:“请娘子去小僧房里看佛牙[13]。”活画。〇罪过。淫妇便道:“我正要看佛牙了来。”活画。〇却又说还血盆愿心。这贼秃把那淫妇一引,引到一处楼上,五引。却是那贼秃的卧房,铺设得十分整齐。淫妇看了,先自五分欢喜,今之妖僧,所以必营卧房也。便道:“你端的好个卧房,干干净净!”贼秃笑道:“只是少一个娘子。”贼秃贼甚。〇看他逐渐入港。那淫妇也笑道:“你便讨一个不得?”淫妇淫极。〇看他针针相接,梭梭相逐。贼秃道:“那里得这般施主?”淫妇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则个。”贼秃道:“你叫迎儿下去了,我便取出来。”贼秃贼甚。淫妇便道:“迎儿,你且下去,看老爷醒也未。”淫妇淫甚。迎儿自下得楼来,去看潘公。

贼秃把楼门关上。淫妇笑道:“师兄,你关我在这里怎的?”便是不知怎的,卿试猜之。这贼秃淫心荡漾,向前搂住那淫妇,说道:“我把娘子十分爱慕,我为你下了两年心路;今日难得娘子到此,这个机会作成小僧则个!”淫妇道:“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却要骗我。倘若他得知,却不饶你!”贼秃跪下道:“只是娘子可怜见小僧则个!”那淫妇张着手,说道:“贼秃家,倒会缠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淫甚。贼秃嘻嘻的笑着,说道:“任从娘子打,只怕娘子闪了手。”贼甚。那淫妇淫心飞动,便搂起贼秃,道:“我终不成当真打你?”淫甚。贼秃便抱住这淫妇,向床前卸衣解带,了其心愿。佛牙遂入血盆,一时心愿都毕。

好半日,只三字写得极其不堪。今之人家,必欲纵其妻女登山入庙者,亦未思其好半日之不堪也。两个云雨方罢。那贼秃搂住这淫妇,说道:“你既有心于我,我身死而无怨;只是今日虽然亏你作成了我,只得一霎时的恩爱快活,不能够终夜欢娱,久后必然害杀小僧。”那淫妇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寻思一条计了。我家的人一个月倒有二十来日当牢上宿;我自买了迎儿,教他每日在后门里伺候,若是夜晚,他一不在家时,便掇一个香桌儿出来,烧夜香为号,你便入来不妨。只怕五更睡着了,不知省觉,却那里寻得一个报晓的头陀,买他来后门头大敲木鱼,高声叫佛,便好出去。若买得这等一个时,一者得他外面策望,二乃不叫你失了晓。”贼秃听了这话,大喜道:“妙哉!你只顾如此行。我这里自有个头陀胡道人,我自分付他来策望便了[14]。”淫妇道:“我不敢留恋长久,恐这厮们疑忌。我快回去是得。你只不要误约。”那淫妇连忙再整云鬟,重匀粉面,开了楼门,便下楼来,教迎儿叫起潘公,慌忙便出僧房来。轿夫吃了酒面,已在寺门前伺候。那贼秃直送那淫妇到山门外。那淫妇作别了,上轿自和潘公、迎儿归家。不在话下。

却说这贼秃自来寻报晓头陀。本房原有个胡道,今在寺后退居里小庵中过活,诸人都叫他做胡头陀;每日只是起五更来敲木鱼报晓,劝人念佛;天明时收掠斋饭。贼秃唤他来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银子送与胡道。胡道起身说道:“弟子无功怎敢受禄?日常又承师父的恩惠。”贼秃道:“我自看你是个志诚的人,我早晚出些钱,贴买道度牒剃你为僧。这些银子权且将去买些衣服穿着。”原来这贼秃日常时只是教师哥不时送些午斋与胡道;待节下又带挈他去诵经,得些斋衬钱。补一层,便衬起心感。胡道感恩不浅,寻思道:“他今日又与我银两,必有用我处,何必等他开口?”胡道便道:“师父但有使令小道处,即当向前。”贼秃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说时,我不瞒你:所有潘公的女儿要和我来往[15],不说我要和,却说要和我,口角如活。约定后门首但有香桌儿在外时,便是教我来。我却难去那里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无,我才可去。又要烦你五更起来,叫人念佛时,可就来那里后门头;看没人,便把木鱼大敲报晓,高声叫佛,我便好出来。”胡道便道:“这个句。〇略顿一顿,口角如活。……有何难哉?”当时应允了。

其日,先来潘公后门首讨斋饭。先来一次,针线之极。只见迎儿出来说道:“你这道人如何不来前门讨斋饭,却在后门里来?”那胡道便念起佛来。里面这淫妇听得了,便出来后门问道:“你这道人莫不是五更报晓的头陀?”胡道应道:“小道便是五更报晓的头陀,教人省睡,妙。晚间宜烧些香,妙。佛天欢喜。”妙。那淫妇听了大喜,便叫迎儿去楼上取一串铜钱来布施他。名曰布施。这头陀张得迎儿转背,便对淫妇说道:“小道便是海师父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来探路。”淫妇道:“我已知道了。今夜晚间你可来看,如有香桌儿在外,你可便报与他则个。”胡道把头来点着。迎儿取将铜钱来与胡道去了。那淫妇来到楼上,却把心腹之事对迎儿说。奴才但得些小便宜,如何不随顺了?省笔。

却说杨雄此日正该当牢,未到晚,先来取了铺盖去监里上宿。这一日,倒是迎儿巴不到晚,早去安排了香桌儿,黄昏时掇在后门外。写小儿女不知人事情性如活,写奴才献勤如活。〇俗本误。那妇人却闪在傍边伺候。初更左侧,一个人戴顶头巾,闪将入来。迎儿吃一吓,奇绝妙绝之文。〇迎儿吃一吓,妙绝。俗本皆失,可笑。道:“谁?”只一个字,写出吃吓来,令小儿女情性如活。那人也不答应。如活。这淫妇在侧边伸手便扯去他头巾,露出光顶来,轻轻地骂一声:“贼秃!倒好见识!”奇绝妙绝之文。俗本皆误。〇淫妇倒好见识。两个厮搂厮抱着上楼去了。迎儿自来掇过了香桌儿,关上了后门,也自去睡了。他两个当夜如胶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鱼似水,极写不堪,却极其雅驯也。快活淫戏了五七遍。只三字写得极其不堪。正好睡哩,只听得咯咯地木鱼响,奇绝,妙绝。高声念佛,贼秃和淫妇一齐惊觉。“一齐”二字奇妙如活。俗本尽误。那贼秃披衣起来,道:“我去也。今晚再相会。”淫妇道:“今后但有香桌儿在后门外,你便不可负约。如无香桌儿在后门,你便切不可来。”贼秃下床,淫妇替他戴上头巾。淫极妙绝之文。俗本误。迎儿开了后门,簌只一字妙绝如活。去了。自此为始,但是杨雄出去当牢上宿,那贼秃便来。家中只有这个老儿,未晚先自要睡;迎儿这个丫头已自做一床了;极写不堪。只要瞒着石秀一个。那淫妇淫发起来,那里管顾。这贼秃又知了妇人的滋味,便似摄了魂魄的一般。这贼秃只待头陀报了,便离寺来。那淫妇专得迎儿做脚放他出入[16]。因此快活往来戏耍,将近一月有馀。又省,又错落。

且说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时,自在坊里歇宿,常有这件事挂心,每日委决不下,却又不曾见这贼秃往来。先反跌一句,妙。每日五更睡觉,不时跳将起来料度这件事。斗笋合缝,又紧又密。只听得报晓头陀直来巷里敲木鱼,高声叫佛。石秀是乖觉的人,早瞧了九分,九分了。冷地里思量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叫佛?事有可疑!”写石秀又作三番:第一番听得,第二番张见,第三番方是杀。今第一番。当是十一月中旬之日,五更时分,石秀正睡不着,只听得木鱼敲响,头陀直敲入巷里来,到后门口高声叫道:“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奇妙无比。石秀听得叫的跷蹊,便跳将起来,去门缝里张时,第二番张见。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从黑影里闪将出来,和头陀去了;随后便是迎儿关门。妙笔。石秀瞧到十分,十分了。〇此十分瞧科之文,作者乃特特与十分砑光相对。俗本悉行改失,何也?〇设不遇古本,岂不惜哉!恨道:“哥哥如此豪杰,却讨了这个淫妇!倒被这婆娘瞒过了,做成这等勾当!”巴得天明,把猪出去门前挂了,卖个早市;偏有此闲细之笔。饭罢,讨了一遭赊钱,偏有此闲细之笔。日中前后,看他写出天明、饭罢、日中,前后次序,闲婉之甚。径到州衙前来寻杨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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