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风清月朗，夜阑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巷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蝉鸣显得越发聒噪起来。

晏竹敢打包票，这个时间永利城里除了打更的，应当都已经早就进入了梦乡。

所以师傅大半夜的把人从床上薅起来到底是何居心？

晏柄松站在大院中央，抱臂而立，老僧入定般的闭眼酝酿着什么，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也正因为他这个表情，半夜被叫起来的师兄弟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晏息和黎昕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精神抖擞，早有准备。

“咳咳！”晏柄松仿佛老牛打嗝一样大声清了清嗓子，状似漫不经心的往前迈了一步，“那个，小子们！”

大家都浑身一凛，这气势活有种进了土匪寨子的感觉，难道师傅要去号令我们强抢良家妇女，偷摸隔壁的鸡？

“我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们！”

晏息和黎昕站在最后面，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晏柄松深吸一口气，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我，就是平沙将军，晏崇钊！”

将军？师弟们本就没从睡梦中完全醒来，都还带着满脸的困意，此时更是听不明白他说话了。

“凭啥将军？”晏竹伸长脖子疑道，“啥玩意啊？”

“是平沙！”晏柄松大喊一声，为了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还是故作深沉道，“平沙红缨听说过吧？那个枪法，唰唰唰！”

晏竹学着他的样子也比划两下，试探道，“就是那个？民间话本里说的.”

“没错！”晏柄松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吼，“就是我！”

“啊？”师弟们一片哗然，或震惊，或惶恐，或难以置信。

到底是真是假？是师傅发疯了还是我们睡懵了？

“咳咳，”晏息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适时的走出来做证明。

师弟们的眼光果然被吸引，满目期待的望向自己的亲师姐，师傅的亲女儿，希望可以得到一个让人放心的答案。

“那个.”晏息在一片灼热的目光中有些尴尬的点点头，“的确是的，我爹他就是当年的平沙将军。”

完了，师姐也疯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心里无名酸涩，以后他们该去往何处啊！

“师姐，”晏竹搓着手，怀着感恩的心最后一次确认，“你敢发毒誓吗？”

“我敢！”

晏竹神情坚毅，认真无比的指着前者的鼻尖，“你发誓，如果师傅说谎，你这辈子都没有猪肘子吃！”

“.行，”晏息哭笑不得，“我发誓，我爹要是说谎了，我和他都再也吃不到猪肘子。”

“既然你敢说”晏竹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半晌后似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我相信了！”

犹如一块大石落地，气氛瞬间轻松起来，师弟们开始七嘴八舌的问各种问题。

“师傅，你真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啊？”

“那我们岂不是将军麾下的将士了？”

“娘啊！孩儿出息了啊！”

“这么说也没错，”晏柄松站的笔直，脸色突然严肃，声音也跟着沉稳起来，“但是，明日便要启程去漠北，你们应当知道，平沙将军驻守藺州，咱们此次要去的，正是藺州。”

“明日？”晏息也被吓了一跳，“这么快就要走吗？”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未吭一声的晏斯年突然脸色一僵。

“正是，”晏柄松负手踱步，看起来的确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架势，“蛮族伺机而动，我军应当早作准备。”

大家都注意到他说的是“我军”，而不是我们。

这就是杀伐果断，智勇无双的平沙将军。

晏柄松的喉结动了两下，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的说道，“若是你们愿意入晏崇钊麾下，从明日起便是精忠报国的将士，若你们不愿入军，那你们永远是我晏柄松的徒弟！”

“不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的师徒情谊，永如初时！”

蝉声格外聒噪，气氛陡然压抑，一时间整个院落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一番慷慨陈词中低下了头。

晏息皱眉看向众人，难道十几年的情谊，就要就此作罢？难以相信，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师弟们，在此时竟然都只想到了退缩。

“你们.”晏息刚想说点什么，肩膀就被一把扇子轻轻地拍了一下。

黎昕正低头看他，微笑着摇摇头。

的确，自己不应该把感情强加给别人，师弟们也都和自己一样，有家人朋友在此处，舍不得离开，是人之常情。

晏柄松也正是看得透这一点，才给出了选择，并且表示不论怎样的选择，情谊依旧不变。

“明日你们便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晏柄松说出这句话也不免伤感，可一惯的形象不允许他在孩子们面前露怯，“回家去吧，待得蛮族之乱平定，凯旋之日这柄松武馆永远都是各位的家，晏崇钊便会消失，晏柄松也会回来。”

众人的头埋的更低了。

“师傅.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母亲又多病，我实在离不得永利城.”

“理解理解，”晏柄松哈哈笑着，“百善孝为先，好好照顾你母亲。”

“师傅，我们家卖糕点的铺子还等着我回去帮忙，不然这手艺便要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