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追赶希望
第82章追赶希望
直到他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沉思，才骤然回神，连忙躬身道：“老臣参见皇上。”
“免礼。”
林逸宗愁眉苦脸道：“谢皇上。”
盛夏的冷风凉爽舒适，泛起湖面层层涟漪，晨风自千顷碧波上扑面拂来，拂去所有人的焦躁，顿感心旷神怡。
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吧嗒”“吧嗒”，豆大的雨滴无情砸落，打湿了灰蒙蒙的紫禁城。
暴雨清冷而下，闷热顷刻消失无踪。
“林卿有何事找朕？”顾醉立于廊下不紧不慢地拂了拂衣袖，极有气势。
林逸宗的一张老脸满脸褶皱，白发丛生，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连带着身体都颤颤巍巍的。他手持笏板，郑重下跪，颤声道：“皇上，臣的儿子李竹前几日失踪不见了，臣已经不眠不休地找了很久，可如今只在城外十里处找到了一直跟着李竹的下人尸首。”
“臣生怕李竹有什么闪失，不得已来打扰皇上，恳求皇上念在臣辛劳半生的份上，帮臣寻一下李竹。”
“臣将不胜感激，待寻得李竹后，臣愿辞官回乡，颐养天年。”
“皇上隆恩，大度宽容，不计臣先前无礼之过，臣百死不能报之万一，虽在家乡之远，臣亦会早晚祈祷，祝我照兴国运昌隆，河清海晏，万寿无疆！”
顾醉微微诧异地蹙眉，紧紧盯着跪地的林逸宗，面带关切地将他扶起来，温和道：“林卿的话过于严重了，朕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也并无不可，更何况你我君臣，本该无嫌隙，当勠力同心，共同守望我照兴才是。”
“李竹的事朕即刻下旨，命统领挨家挨户在全京城搜查，林卿也不必过于忧虑了，李竹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他拍拍林逸宗的肩膀，暖声道：“林卿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若是倒下了，你一家老小该怎么办？”
林逸宗热泪盈眶。
自李竹莫名其妙地失踪，林逸宗这几日遍寻无果后，他不得不进宫面圣，心里早就做好了被赐毒酒的准备，未曾料到被顾醉这样温柔以待。
他拭了拭泪，内心感慨万千。
映嬷嬷手持蒲扇在火炉边煎药，偌大的宫殿通常仅有她一人忙上忙下。
王顺服侍着林染秋更衣，换了一身干燥温暖的衣衫，关怀道：“郎君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怎的连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林染秋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晃神。
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病了，他是从昨晚起就开始浑身疼痛了，疼得一夜没能睡着，在上朝时痛得都听不清楚那些大臣乌泱泱在说些什么，能撑到下早朝已是用尽了全部心力了。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若在他第一日上朝就称病不起，那文武百官该如何看待于他，万一顾醉在冲动之下，今后不肯再让自己上朝了又该怎么办？
这份举足轻重的差事是他呕心沥血得来的，他实在赌不起。
林染秋全无与王顺分辩的力气，温吞喝了药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睡了冗长的一觉，颇觉沉重的身体轻盈不少，不再头重脚轻，浑身也没那么疼了。
林染秋翻了个身，看到守候在床榻边睡着的映嬷嬷，望着她眼底的青黑，林染秋顿感心疼，想必她为了照顾自己不眠不休，一夜未睡。
他轻轻地把外衫披在她的身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外面已经停了雨，林染秋便亲自去了一趟内务府要了几个奴才。这几个奴才一个心智有些问题，一个腿脚不好，一个是哑巴不能说话，一个丑陋矮小，都是一群很小的孩子。
林染秋把他们领回碧秋殿，轻声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只在这里做洒扫、看门的粗活，殿内有位映嬷嬷，她比你们年长，资历颇深，你们记得要敬老，遇事要先请示她。”
“只要有我在，我定护着你们周全。”
“都记住了吗？”
“奴才谨记。”奴才们纷纷颔首磕头。
“以后在没犯错的情况下无需朝我跪下。”林染秋温和一笑，笑如暖阳春风和煦，一一扶起他们，一举一动颇有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他淡声道：“人人生而平等，即使是未经教化的人，即使是为奴为婢的人，他们也同样有尊严。”
几个奴才闻言面面相觑，仍旧胆战心惊。
林染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暂时放弃了沟通，看来是顾醉的以儆效尤实在太过深入人心，没人能忘得了剥皮之刑。
他板起了脸严肃道：“谁要是未在犯错的情况下朝我下跪，那我就会把你们赶出宫自生自灭去，都听明白了吗？”
“奴——”几个奴才下意识要跪地，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低头恭顺道：“奴才遵命。”
“好极了，乖孩子们。”林染秋满意地挨个摸摸他们的头，“你们下去忙吧，这里用不着你们。”
王顺的徒弟小赵子匆匆而来递了个话，恭敬行礼道：“郎君万安吉祥。皇上要批奏折，今夜会留宿在养心殿，请贵人不必再等待了。”
“皇上还说近日宫中无大事，若是郎君身体不适，最近可免了上朝，在碧秋殿内好好调养身体，记得按时喝药。”
林染秋正求之不得，巴不得他再也不来。他面带微笑，淡声道：“我知道了。有劳公公为我给夫君送上一盏热牛乳，替我提醒夫君要早点睡觉。”说罢，他给小赵子怀中塞了一锭银子。
“奴才会的。”小赵子将银子揣进衣襟中，福了福身，“奴才告退。”
直到小赵子走远后，林染秋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突如而来的闲暇，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觉得屋内无聊至极。
他无意间擡眸望去，外头骄阳热烈如火，温吞炙烤大地，处处绿树成荫，蝉鸣声声入耳。他一时心驰神往，想去触摸触摸遥不可及的骄阳，下意识地想去追赶它。
他不由自主地踏出了碧秋殿，脚步由缓至快，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快得映嬷嬷根本追不上他逐渐消失的身影。
天空闷热无比，热得林染秋内心深处的暴雪好似融化了些。
他哪里是真的想追赶刺目的太阳啊……
他只是在替那只被困在四方天地的沙鸥寻找着渺不可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