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b市最大的主题乐园在圣诞夜彻底沸腾了。巨大的圣诞树伫立在中央广场，枝桠缀满数不清的彩灯与亮晶晶的装饰球，顶端一颗硕大的金星闪烁，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烤栗子、焦糖苹果和热可可的甜香，混合着人群兴奋的喧嚷，织成一张暖烘烘、闹腾腾的网。欢快的圣诞颂歌从各个角落的音响里流淌出来，与旋转木马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节日特有的喧嚣乐章。
夏安怡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只露出一双晶亮的桃花眼和冻得微红的鼻尖。新染的乌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她像只被投喂了过多糖分的雀鸟，在人群中蹦跳穿梭，墨绿色的眸子映着流光溢彩的灯火，盛满了纯粹的雀跃。
“晚辞！晚辞！你看那个麋鹿发箍！毛茸茸的！”她拉着陆晚辞的手，兴奋地指着路边小摊上琳琅满目的圣诞饰品。
陆晚辞温柔地笑着，任由她拉着，身上米白色的羊绒大衣衬得她沉静温婉：“很可爱，适合你。”
“安怡姐！这边！套圈游戏！”常安在不远处挥舞着荧光棒，常欢正全神贯注地瞄准一排排毛绒玩具。邵年、乔昱和沈清秋站在旁边，笑着指点江山。
夏安怡立刻松开陆晚辞，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来了来了！看我的！”她接过摊主递来的塑料圈，煞有介事地瞄准一只雪白的大北极熊玩偶。屏息，凝神，手腕用力一甩——
塑料圈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北极熊旁边的空地上。
“噗！”邵年毫不留情地笑出声，“夏导，你这准头，拍戏时镜头对焦怎么对的那么准？”
“去你的！”夏安怡恼羞成怒，作势要踹他，“这是意外！意外懂不懂！”
一片笑闹声中，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无声地靠近。苏简只穿了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羊毛大衣，里面是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没戴眼镜。少了镜片的阻隔，那双瑞凤眼在璀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清晰，少了几分平日图书馆里的疏离感，多了些属于夜晚的沉静。他目光扫过闹作一团的几人，最后落在夏安怡因为气恼和兴奋而更加生动的脸上。
“试试看，力量收一点，抛物线会更平直。”他声音不高，清晰地穿透嘈杂，带着惯有的理性分析腔调。
夏安怡的心跳没由来地快了一拍。她下意识看向他，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脸颊在寒冷的空气里微微发热。“哦……哦，好！”她有点慌乱地应着，接过乔昱递来的第二个圈，按照苏简说的，放轻了力道。
塑料圈再次飞出，这一次，它晃晃悠悠，带着所有人的目光，最终稳稳地套在了那只憨态可掬的北极熊玩偶脖子上！
“哇！中了！安怡姐好棒！”常欢第一个欢呼起来。
夏安怡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兴奋地跳起来，像只被奖励了小鱼干的猫咪，转身看向苏简，眼睛亮得惊人：“学长！你看！中了！真的中了！”她指着那只被摊主递过来的巨大北极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和……一丝微妙的、寻求认同的雀跃。
苏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如同幻觉。他微微颔首：“嗯。”
这个单音节的肯定，却让夏安怡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暖暖的。她抱着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北极熊，把脸埋进它柔软的绒毛里，试图掩饰自己过于明显的开心和脸上不断攀升的热度。
“走走走！去看花车巡游！要开始了！”邵年招呼着大家。
人群如潮水般向主街道涌去。很快，伴随着更加激昂的音乐声和漫天飘洒的、闪烁着微光的“人造雪花”，盛大的圣诞花车巡游开始了。造型各异的巨型花车上，扮演圣诞老人、精灵、公主和卡通人物的演员们热情洋溢地挥手、舞蹈，彩灯将他们的笑容映照得无比璀璨。道路两旁挤满了欢呼雀跃的人群，孩子们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兴奋尖叫。
夏安怡抱着北极熊，挤在朋友中间，仰头看着这流光溢彩、梦幻得不真实的景象。巨大的驯鹿花车缓缓驶过，鹿角上缠绕的彩灯像流动的星河。她看得入迷，忍不住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涌动，夏安怡抱着玩偶，重心不稳地向旁边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人——
一只手臂稳稳地、及时地从斜后方伸了过来，轻轻扶住了她的肘弯。那力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感，瞬间化解了她的失衡。
夏安怡猛地回头。
苏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他的手在她站稳的瞬间便已松开，自然地垂回身侧，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顺手而为。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前方花车上一个巨大的旋转水晶球上，侧脸线条在变幻的彩灯下显得沉静而专注。只有他深灰色大衣袖口处，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隔着厚厚羽绒服传递过来的、微乎其微的暖意。
“谢……谢谢学长。”夏安怡的声音细若蚊呐，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音乐里。她感觉被他扶过的肘弯处，隔着羽绒服，皮肤都在隐隐发烫。她赶紧转回头，抱紧了怀里的北极熊，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急又重，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喧嚣。
游行接近尾声，巨大的充气圣诞老人挥手告别。乐园里依旧灯火辉煌，但夜风明显更凛冽了。
“接下来！”邵年跳到人群前面，手里拿着乐园地图，兴奋地挥舞着，“重头戏！梦幻摩天轮！传说在最高点许愿，愿望会被圣诞老人听到哦！”他刻意拉长了调子，目光在夏安怡和苏简之间来回扫射，闪烁着贼兮兮的光芒，“而且！我们人多，一个舱最多坐四个人！我、乔昱、清秋、晚辞一组！”他飞快地安排，然后指着剩下的两人，声音洪亮，“安怡！苏神！你们俩！正好一组！完美！”
“对对对！完美！天作之合！”常安常欢立刻拍手附和，异口同声。
“摩天轮！摩天轮！气氛搞起来！”乔昱也跟着起哄。
夏安怡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抱着北极熊的手臂紧了紧，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谁……谁要跟他一组！你们……”
“我们怎么了？”邵年一脸无辜地打断她，“难道你想拆散我和我的亲亲室友们？还是你想拆散清秋和晚辞？”他故意做出夸张的委屈表情。
沈清秋微笑着推了推眼镜，陆晚辞则温柔地拍了拍夏安怡的手臂，轻声说：“安怡，去吧，夜景很美的。”眼神里满是了然的笑意和鼓励。
夏安怡所有反驳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偷偷擡眼看向苏简，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是他。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处缓缓旋转、点缀着无数星芒般彩灯的摩天轮。
“走吧。”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率先迈开步子，朝着摩天轮入口的方向走去。
邵年他们发出一阵胜利的、心照不宣的欢呼。
夏安怡抱着巨大的北极熊，站在原地，只觉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看着苏简挺拔的背影融进灯海人流，她咬咬牙，最终还是迈开脚步，像只抱着巨型松果过冬的小松鼠，笨拙又有点悲壮地跟了上去。怀里的北极熊似乎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和屏障。
排队，检票。当工作人员拉开那个小小的、悬挂在空中的舱门时，夏安怡的心跳骤然飙到了顶点。狭小的空间，透明的穹顶和四壁，预示着接下来的旅程将毫无遮挡。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抱着北极熊，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靠窗的一侧，把北极熊放在自己和另一边座位之间，试图筑起一道柔软的壁垒。
苏简随后进来，动作从容。他关好舱门，在夏安怡斜对面的位置坐下。空间瞬间被填满。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室外微冷的空气，瞬间充斥了这个小小的玻璃盒子。
舱门关闭，轻微的机械声响起。摩天轮缓缓启动，将他们带离喧闹的地面。
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
舱外的喧嚣——人群的欢笑、音乐的鼓点、游乐设施的轰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只剩下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和他们两人之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地面上璀璨的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河，随着高度的攀升，视野越来越开阔。整个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车流如发光的溪流，高楼大厦变成点缀着星火的巨大积木，远处深蓝色的天幕与城市的霓虹交融，壮丽得令人屏息。
夏安怡紧紧抱着怀里的北极熊，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它柔软的绒毛，目光近乎贪婪地望着窗外这令人震撼的夜景。太美了，美得不真实。然而，这狭小空间里的另一个人，存在感却比窗外整个城市的灯火还要强烈。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他沉稳的呼吸，他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不敢看他，只能假装全神贯注于风景，心跳声却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震得她耳膜发麻。她甚至荒谬地觉得，这心跳声会不会太大，被他听见？
“冷吗？”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舱内紧绷的寂静。
夏安怡猛地回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摇头：“不……不冷！”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细。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冷，她还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抗冻”一点。
苏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灯光透过透明的舱顶落下来，清晰地映出她鼻尖和脸颊被冻出的微红，还有她抱着玩偶微微蜷缩的姿态。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擡手，开始解自己深灰色羊毛大衣的纽扣。
夏安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