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圣诞夜的喧嚣与心跳仿佛还在耳畔，日历却已悄然翻过最后几页。新年前夕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躁动与期盼，连b市凛冽的寒风都似乎被这即将到来的新旧交替所感染，裹挟着微醺的暖意。城市被装点一新，行道树上缠绕的彩灯如星河倒挂，橱窗里映出璀璨的光影，街头巷尾流淌着欢快的节日旋律，人潮涌动，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对崭新开始的渴望。
跨年夜的地点选在了江边一家视野绝佳的露天清吧。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奔腾不息的江水和横跨两岸、如同巨龙般缀满灯火的跨江大桥。预订的露台长桌早已被邵年精心布置过——暖黄色的串灯在头顶交织成网，桌面上铺着深红色的绒布，摆放着精致的香槟塔、堆成小山的各色精致点心和水果，以及几盏摇曳着橘色火苗的香薰蜡烛，驱散了冬夜的几分寒意。
夏安怡到的稍晚。她特意穿了件暖杏色的高领羊绒裙，外面套着米白色的短款羽绒服，新染的乌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一踏入露台，暖融的灯光和朋友们热情的招呼声便扑面而来。
“安怡！这边！”常安穿着亮片小短裙，兴奋地挥手，旁边常欢裹着厚厚的毛绒外套，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热红酒，“驱驱寒！就等你了！”
陆晚辞坐在沈清秋身边，穿着浅咖色的呢子大衣，温婉沉静，笑着朝她点头。乔昱和邵年正忙着往香槟杯里倒酒，动作夸张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夏安怡笑着接过热红酒，温热的液体带着果香和微醺的辛香料气息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心跳在暖意中悄然加速。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露台边缘的玻璃护栏旁。
苏简斜倚着栏杆，背对着室内喧闹的光影。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挺括的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没打领带，却自有一种清隽的矜贵感。他没戴眼镜，深邃的瑞凤眼望着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和更远处城市璀璨的灯海。清吧里流淌的爵士乐和人声笑语似乎都被他隔绝在身后，自成一方沉静的天地。冬夜的冷风拂过他额前微乱的碎发，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侧影在朦胧的夜色与露台暖光交织下，像一幅色调沉静又带着微妙张力的剪影。
夏安怡的心跳漏了一拍。圣诞夜摩天轮上那个转瞬即逝的、柔和得令人心悸的眼神，和他此刻沉静疏离的背影，在她脑海里微妙地重叠。她端着酒杯，脚步不由自主地朝他那边挪动了几步。
像是察觉到她的靠近，苏简微微侧过身。暖黄的串灯光芒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看到夏安怡，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目光在她暖杏色的裙子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重新投向江面，声音低沉平静：“夜景不错。”
“嗯……是啊，视野真好。”夏安怡在他身边停下，隔着半臂的距离，也望向那片辽阔的灯火。掌心贴着温热的杯壁，却压不住指尖细微的颤动。两人并肩站着，望着同一片风景。露台上笑语喧哗，音乐流淌，香槟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邵年正在讲一个夸张的笑话，引得常安常欢大笑。然而，就在这片鼎沸的喧嚣中央，他们之间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江风拂过面颊的微凉，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无声地萦绕。
这种安静并不尴尬，反而像绷紧的弦，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张力。夏安怡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比如“圣诞夜的北极熊还在我床上占着位置呢”，或者“邵年说新年烟火会特别壮观”，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过刻意，最终只是小口啜饮着杯中微甜带涩的热红酒，目光假装专注地追随着江面上一艘缓缓驶过的、灯火通明的游轮。
“安怡！苏神！别光顾着看风景啊！过来玩游戏！”邵年的大嗓门穿透人群，他举着香槟杯，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真心话大冒险预热一下！一会儿倒数才带劲！”
夏安怡像得了救星，立刻应声：“来了来了！”她转身，几乎有些急切地逃离了那片令她心慌意乱的安静区域。苏简也缓缓直起身，跟在她身后，步调从容地走回热闹的中心。
露台中央，长桌旁的气氛更加热烈。几轮简单的暖场游戏下来，酒精微醺，笑声不断。夏安怡被常安拉着参与了“你画我猜”，笑得前仰后合；苏简则被邵年和乔昱“围攻”，玩了几把骰子，输赢似乎都波澜不惊，只在邵年耍赖时，嘴角会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一下，带着点无奈的纵容。陆晚辞和沈清秋坐在稍远些的位置，低声交谈，偶尔相视一笑，氛围温馨默契。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滑向午夜。
临近零点，露台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背景音乐换成了节奏强劲的跨年倒计时舞曲，人群开始躁动，纷纷涌向视野最佳的玻璃护栏边。邵年塞给每个人一支细长的、顶端会迸发金色火花的冷焰火棒。
“快快快！准备倒计时了！”邵年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十！九！八！”
众人立刻被点燃，挥舞着手中滋滋作响、迸射金色星芒的冷焰火棒，加入了这山呼海啸般的倒数浪潮。常安常欢的尖叫，乔昱和邵年粗犷的吼声，还有其他陌生人的呐喊，汇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生命力的声浪，震动着耳膜，也鼓动着心脏。
“七！六！五！”
夏安怡也举着手中跳跃着金色火花的焰火棒，跟着人群大声喊着。兴奋和激动如同电流窜遍全身，脸颊因为喊叫和酒意而滚烫。人潮拥挤，她被后面的人轻轻推搡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后腰。那力道短暂而克制，只在她站稳的瞬间便迅速撤离，快得像是错觉。然而，腰间那转瞬即逝的触感和支撑感，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夏安怡的心跳猛地一窒，几乎停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侧过头。
苏简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侧，半步的距离，比刚才在露台边缘时更近。他高大的身形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帮她隔开了身后拥挤的人潮。他手中的冷焰火棒安静地燃烧着，金色的光芒映亮了他深邃的侧脸轮廓。他没看她，目光投向远处深邃的夜空，下颌线微微绷紧，似乎在专注地等待着什么。
“四！三！二！”
倒数进入最后几秒，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被无限放大，又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期待所吞噬，形成一片真空般的寂静。夏安怡的喊声卡在喉咙里，她忘记了计数，忘记了挥舞焰火棒，只是怔怔地、近乎贪婪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沉静专注的神情，在周围沸腾的狂热中，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一！！！”
“新年快乐——！！！”
“happynewyear——！！！”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无数顶礼帽被抛向空中，彩带喷射而出，香槟泡沫喷涌四溅！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祝福声响彻云霄的同一瞬间——
“砰——！轰——！”
第一朵巨大的、绚烂无比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夜空中骤然绽放！如同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瞬间点亮了整个苍穹！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红的如火，蓝的似海，绿的像翡翠森林，银的若星河倒卷！无数璀璨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迹，呼啸着升腾、炸裂，将无垠的夜空渲染成一片流光溢彩、瞬息万变的梦幻海洋。巨大的轰鸣声与下方人群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跨江大桥的轮廓在烟火的映照下清晰无比，桥上的灯光仿佛也成了这盛大表演的一部分。
“哇——！！”夏安怡被这壮丽的景象震撼得失语，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叹。巨大的烟火在她清澈的瞳孔中盛放，映出璀璨的光影。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身边……有他！
在这绚烂到极致的背景和震耳欲聋的祝福声中，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她猛地转过头，想要看向身边那个人，想要分享这一刻的震撼与……心底那份悄然滋长的、滚烫的情愫。
她的视线撞进了一片深邃的海洋。
苏简也正转过头看着她。
没有镜片的阻隔，那双沉静的瑞凤眼在漫天烟火变幻莫测的光芒下，清晰地映出她因兴奋和震撼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映出她脸颊上被烟火染上的瑰丽色彩。没有了平日刻意维持的疏离，那目光专注、深邃，如同沉入水底的墨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和一种夏安怡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专注与探寻。仿佛这漫天华彩、这喧嚣人海都只是模糊的背景板，只有她才是他此刻视野里唯一的焦点。
夏安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盖过了烟火的轰鸣。她的呼吸骤然屏住，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那双眼睛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心跳如密集的鼓点，疯狂地撞击着胸腔，震得她指尖发麻。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所有的喧嚣——他是不是……也想说什么？就在此刻？在这新年的伊始？
她的嘴唇微动，那句在心底盘旋了许久、带着巨大期盼和微小胆怯的话语——“学长，我……”——几乎就要冲破喉咙的束缚。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苏神！安怡！新年快乐！！”邵年洪亮的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如同炸雷般在耳边响起。他一手举着还在喷涌泡沫的香槟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庆祝的力道，重重拍在苏简的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苏简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同时，常安和常欢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尖叫着扑过来，一左一右抱住了夏安怡的胳膊：“安怡姐！新年快乐！啊啊啊！太美了！！”她们兴奋地摇晃着她，指着天空最新绽放的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的“袭击”，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微妙而紧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的奇异磁场。
苏简被邵年拍得身体微晃，目光下意识地从夏安怡脸上移开，转向身边这个笑得一脸促狭的始作俑者。他眼底深处那抹专注的探寻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深邃，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擡手，挡开邵年还想再拍过来的“爪子”，声音在烟火的轰鸣中显得有些低沉：“新年快乐。”
夏安怡被常安常欢摇晃着，那句冲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被烟火点燃的兴奋和被他目光攫住时的心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发疼。她看着苏简转过去和邵年说话的侧脸，那线条在烟火的明灭下依旧冷峻流畅，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深邃的对视，真的只是她过度兴奋下的幻觉。
“新……新年快乐……”她努力扬起嘴角，对着常安常欢挤出笑容，声音却有些干涩发飘。绚烂的烟火依旧在头顶盛放，将夜空涂抹得瑰丽无比，可落在她眼中，那璀璨的光芒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名为失落的薄纱。
邵年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他眼底深处那抹贼兮兮的笑意，暴露了他“恰到好处”的打断绝非偶然。他大笑着给苏简和夏安怡的杯子里重新倒满香槟：“来来来！第一杯新年酒！必须干了！祝我们苏神和安怡……呃，新的一年学业爱情双丰收！友谊地久天长！”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又响亮，引得周围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和起哄。
“友谊万岁！”乔昱跟着举杯，眼神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