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空气里还残留着新年狂欢后的松弛感，以及一丝假期即将告罄的、懒洋洋的惆怅。邵年家那套宽敞的复式公寓里，却早早被火锅沸腾的咕嘟声、朋友们的笑闹声和弥漫的麻辣鲜香填满，驱散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
巨大的圆形电磁炉火锅摆在客厅中央，红油滚滚，白雾升腾。长条沙发上、地毯上，或坐或歪着邵年、乔昱、沈清秋、陆晚辞、常安、常欢，还有被常安强行按在沙发扶手上的夏安怡。苏简独自占据了一张单人沙发，长腿随意交叠，姿态放松，没戴眼镜。他面前放着一杯清水，正安静地听着邵年唾沫横飞地讲述他昨天在游戏里如何“神操作逆风翻盘”。
“老苏！安怡！你们俩，别光听啊！吃！这毛肚再涮就老了！”邵年热情地招呼着，眼神却在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闪烁着某种“搞事”前的兴奋光芒。
夏安怡夹起一片裹满香油蒜泥的毛肚塞进嘴里，试图用美食压下从踏进邵年家门就开始莫名加速的心跳。邵年昨天在江边清吧那句“精彩绝伦”的真心话大冒险预告，像颗小石子，在她心湖里投下了持续不断的涟漪。她偷偷瞥了一眼斜对面的苏简。他正用长筷从清汤锅里夹起一片白菜，动作斯文，侧脸在火锅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朦胧，看不出情绪。那份沉静，反而让她心里更没底。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邵年一抹嘴，从沙发后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包装花哨的盒子，“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脸上堆满了狐貍般的笑容：“各位！假期余额严重不足！为了给这美好的元旦画上一个完美的、令人难忘的句号！我隆重推出——真心话大冒险·究极无敌刺激版！”
盒子上印着夸张的字体和图案，透着一股浓浓的中二气息。
“邵大年！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乔昱立刻警惕地坐直身体。
“什么叫幺蛾子！这是情怀！是仪式感！”邵年义正词严，手脚麻利地拆开盒子，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卡牌和一个造型奇特的、带有各种惩罚选项的转盘，“规则很简单！转盘决定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然后抽卡！卡上的问题或者任务，必须执行！拒绝？哼哼，看到这杯特调‘深水炸弹’没？”他指了指旁边一杯颜色诡异、冒着气泡的混合液体，“拒绝的惩罚！一口闷！”
常安常欢立刻兴奋地凑过去研究卡牌和转盘。陆晚辞和沈清秋对视一眼，无奈又带着点纵容地笑了笑。夏安怡的心跳更快了，她几乎能预感到邵年这个“究极无敌刺激版”是冲谁来的。
“来来来！开局！乔昱！从你开始！”邵年不由分说，把转盘塞到乔昱手里。
游戏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紧张期待的气氛中展开。前几轮还算温和。乔昱被大冒险要求模仿沈清秋推眼镜的动作，被沈清秋本人评价为“东施效颦”；陆晚辞抽到真心话“学生时代收到过的最奇葩情书内容”，温温柔柔地讲了个错别字连篇的冷笑话；常安常欢则被要求用家乡话合唱儿歌，笑倒一片。
气氛逐渐升温，酒精和游戏的催化下，笑声越来越大，起哄声也越来越响。邵年像个最称职的“气氛组组长”，精准地控制着节奏，目光时不时飘向夏安怡和苏简，眼底的算计越来越明显。
转盘再次转动，指针带着所有人的目光，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真心话”。
抽卡权，落到了夏安怡手里。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看好戏的期待。邵年更是眼睛放光，身体前倾，就差把“快问那个问题”写在脸上了。
夏安怡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发凉。她从一叠真心话卡牌中抽出一张。卡片翻转，上面印着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在场所有人中，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哇哦——！！！”
“劲爆问题来了！”
“安怡！快！如实招来！”
起哄声瞬间炸开，常安常欢激动地拍着沙发，邵年笑得见牙不见眼，乔昱和沈清秋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陆晚辞温柔地看着她，眼神带着鼓励。
夏安怡感觉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瞬间蔓延到耳根。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指节微微发白。目光下意识地、飞快地掠过斜对面那个沉静的身影。苏简依旧靠在他的单人沙发里，姿势未变，只是那双深邃的瑞凤眼，此刻正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等待。
没有镜片的阻隔，那目光显得格外直接，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心底最深处那个早已呼之欲出的答案。
周围所有的喧闹似乎都退得很远很远，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他沉静的目光。那个在跨年烟火下未曾说出口的念头，那个在摩天轮最高点悄然滋生的期盼，在此刻被一张小小的卡片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她不是个扭捏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藏不住，也不想藏。尤其是对他。
夏安怡擡起头，桃花眼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坦荡的勇气。她迎着苏简的目光，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地穿透了所有的起哄声：
“有。”
“哇靠——！！！”
“承认了！她承认了！”
“谁？！是谁？！快说名字！”邵年激动地拍着大腿，唯恐天下不乱。
夏安怡却没再理会他的追问，只是依旧看着苏简。她的脸颊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眼神却亮得如同淬了火的星辰，带着一丝挑衅，一丝羞涩，还有满满的、毫不掩饰的喜欢。
苏简的眸光在她吐出那个“有”字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漾开的涟漪。那专注的视线变得更加深沉，仿佛有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他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嘴角那抹惯常的、近乎淡漠的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将周围喧嚣的起哄声都隔绝在外。
“好了好了！下一个！下一个！”邵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强行按捺住激动，立刻转动转盘，“轮到谁了？苏神！该你了！”
指针不负众望地，再次停在了“真心话”。
这一次，抽卡权落在了苏简手里。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简。夏安怡更是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捏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刚才她承认时的那股坦荡勇气，此刻全化作了巨大的忐忑和期待，如同等待宣判。
苏简修长的手指从那叠卡牌中随意地抽出一张。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只是用指尖夹着卡片，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夏安怡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小脸上。
邵年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看清卡片上的字，立刻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用一种极其做作、却又充满煽动性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大声念出了那个问题：
【你喜欢的人，此刻在现场吗？】
轰——！
问题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苏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和“见证历史”的狂热。常安常欢激动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乔昱和沈清秋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陆晚辞的唇角也弯起了温柔的弧度。
夏安怡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紧紧盯着苏简，连眨眼都忘了。客厅里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他低垂的眼睫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他沉默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声音，冷气机运作的低鸣，甚至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都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他会怎么回答？否认？还是……承认？
就在夏安怡的心跳快要撞破胸腔的极限时，苏简终于擡起了眼。
那双深邃的瑞凤眼，没有了镜片的阻隔，清晰地、毫无遮掩地看向她。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也不再是跨年夜烟火下的专注探寻，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强大掌控力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夏安怡。然后，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在。”
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