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忆初

自我有记忆开始，便常常能听见父亲和母亲讲述他们往昔岁月里所经历过的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痛苦万分的日子。每当茶余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时，父母就会打开话匣子，回忆起那段充满艰辛与困苦的时光。那时的生活条件极为恶劣，物质匮乏到了极点，每日都要为温饱问题而苦苦挣扎。这些故事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我眼前不断闪现，让我深刻体会到了他们曾经走过的艰难道路。

然而，命运仿佛故意与他们作对一般，对他们毫不留情地展现出了残酷的一面，完全没有丝毫的眷顾之意。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那既定的轨迹，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操纵着一切，最终，他们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悔恨走向了人生的终点。曾经的梦想、希望与承诺，都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渐渐熄灭。回首往昔，那些错过的机会、犯下的错误以及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痛着他们的心。然而，时光无法倒流，命运的车轮无情地碾压而过，留给他们的只有深深的抱憾和永远无法弥补的空缺。。

我的母亲小芬降生于1972年，那是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家中人口众多，除了父母之外，她还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弟弟。此外还有一个姑姑，这使得这个本就不宽裕的家变得更为拥挤。就这样，一家九口人挤在狭小破旧的屋子里，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那时的山村生活异常艰苦，对于这样的大家庭来说，每日如何能让全家老小填饱肚子成为了最令人头疼的问题。而在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里，像小芬所在的这种家庭，女孩子根本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用老一辈人的话来说：“女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呢？纯粹就是浪费钱财！”于是乎，可怜的小芬以及她的两个姐姐，一天学堂都未曾踏入过，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汉字都不识得。

然而，与她们命运截然不同的是小芬的三个弟弟。外祖母对这些男孩子寄予厚望，每天都会逼着他们去上学。哪怕孩子们偶尔表现出厌学情绪，外祖母也绝不心软。记得有一回，年纪最小的舅舅因为贪玩不愿意去学校，外祖母竟然毫不犹豫地背起他，一路上好言相劝、百般哄骗，只为了能把他送到教室里好好念书。

然而那时年仅十岁的小芬，每天都被繁重的农活所包围。晨曦微露之时，她便要起床，匆匆洗漱后就开始了一整天的劳作。田间的土地似乎永远也耕不完，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地仿佛是一座无尽的迷宫，让小芬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除了干农活之外，还有数不清的衣服等待着小芬去清洗。家里人的衣物、床单被褥等等，全都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小芬那双稚嫩的小手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不停地搓揉着，手指被冻得通红，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此外，拾柴火也是小芬日常任务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山上的树林里，小芬背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箩筐，艰难地穿梭于树木之间。她仔细寻找着那些掉落的树枝和干枯的树干，每一根柴火都是她辛苦努力的成果。

尽管生活如此艰辛，但小芬的内心深处一直燃烧着对知识的渴望之火。她多么希望能够走进学校，哪怕只是学习一天也好；她多么希望能够认识一个字，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一”字也罢。这种渴望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始终照亮着她前行的道路。

有一次，小芬像往常一样出门去拾猪草。当路过学校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学校门口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和朗朗读书声，这声音对于小芬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盯着校园内的一切，久久不愿离去。那一间间明亮的教室、一张张整齐的桌椅以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都令小芬心驰神往。

可惜的是，小芬从未读过书，也未曾上过学。她不知道书本里藏着怎样奇妙的世界，不懂得那些文字组合起来能讲述多少动人的故事。但她知道，知识一定有着神奇的力量，能够改变她现在的命运。所以，即便只能远远观望，小芬心中那颗求知的种子依然在顽强地生长着。

然而不得不说，她真的非常聪慧过人，仿佛天生就具备着学习和领悟的能力，无需他人过多指点便能自行掌握许多技能，其中就包括算账这一项。早在十二岁那年，小小的她便展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独立。那时候，她独自一人采摘了满满一箩筐新鲜的小瓜，然后毫不犹豫地背起这沉甸甸的箩筐，踏上前往集市的路途。

从她家到集市之间的距离可不近啊！其间尽是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山路。这些山路不仅陡峭难行，还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和坑洼。一路上，她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可能会让她摔倒或扭伤脚踝的障碍。尽管如此艰难，但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将这些小瓜顺利带到集市并卖掉。就这样，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整整花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那个热闹非凡的集市。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人们对于伙食并没有太多的奢求，能够填饱肚子便已心满意足。而她，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身形瘦弱娇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然而，生活的重担却早早地压在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上。

每天清晨，天还未亮透，她就要起床收拾行装，背上那个比她身躯还要大出许多的箩筐，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小瓜。这些小瓜都是她和家人辛勤劳作的成果，但也是他们维持生计的希望所在。

她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着，脚下的路途显得无比漫长。从家到集市，需要走上好几公里的路程，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绝非易事，更别提这个年幼的孩子了。一路上，她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衫，但她从未停下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集市卖掉这些小瓜。

终于来到了集市，她找了个角落放下箩筐，开始等待顾客的光临。那个年代的物价极低，一公斤小瓜仅仅只卖六分钱。尽管如此，她还是满怀期待地盼望着能多卖出一些。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她辛苦背来的一箩筐小瓜最终也只能卖了五六角钱。

当交易完成后，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了这笔来之不易的收入。她的目光左右扫视着周围热闹的景象，看到那些诱人的食物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她知道，这些钱不能乱花，家里还有很多地方等着用钱呢。于是，她强忍着饥饿，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母亲回忆起一段令人心疼的过往。有一次，母亲如往常一般去干农活，却不曾想遭遇意外，把手摔脱臼了。那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母亲疼得直掉眼泪，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助。外祖父见此情景，却因舍不得钱而不愿带母亲去医治，只是随意找了点布缠起来，便以为能应付过去。母亲就这样在疼痛中忍耐着，白天，那漫长的时光仿佛没有尽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夜晚，更是无比漫长，黑暗中疼痛如影随形，让母亲难以入眠。日子一天天过去，就这样过了十多天，外祖父见母亲还不好，心中却只是想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然而，他却未曾意识到，况且母亲还没有药，怎么可能好得那么快呢？她只能独自承受着这无尽的痛苦与等待。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家里的农活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大姨早早嫁了人，二姨向来比较懒散，一有机会就会偷偷跑去躲着，不肯干活。三个舅舅呢，肩负着读书的重任，自然也无法投身于繁重的农活之中。如此一来，外祖父在实在无人可用之时，才终于想起了受伤未愈的母亲。

幸好村里有一位极为厉害的老中医。老中医手法娴熟地为母亲进行骨头复位，又精心地包上了中草药。在之后的日子里，母亲的伤势慢慢有了一点好转，然而仅仅过了几天，外祖母便迫不及待地让她再次去干农活。或许母亲真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吧。从七八岁刚刚有一点劳动能力开始，她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干农活中度过。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冽，她总是默默地在田间地头挥洒着汗水，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

由于她的手部受伤之后未能得到及时且有效的医治，所以伤势一直拖延着。好不容易情况稍微有所好转，可生活的重担却迫使她不得不再次投入到繁重的劳动之中。如此反复之下，最终导致她的手部落下了难以根治的病根。

每当天色阴沉、阴雨连绵之时，那曾经受过伤的地方便会如同被恶魔狠狠揪住一般，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这种疼痛并非短暂而轻微的刺痛，而是一种绵长而深沉的钝痛。

尤其是在夜晚，当其他人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时，她却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然入睡。那阵阵袭来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放松身心，进入休息状态。哪怕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也全都是关于手部疼痛的感觉，使得她备受折磨。

我的父亲排行老三，出生于1968年那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他所在的地方与母亲的村子相隔不远，经济状况也大致相同，同样处于贫困之中。父亲的家庭更是艰难，他们家兄弟三个。在父亲刚一岁多的时候，一场意外无情地夺走了祖父的生命，那时的父亲尚在襁褓之中，以至于他连祖父的模样都无从知晓。

后来，祖母无奈之下又嫁了一个人。幸运的是，这个人来到祖母家入赘。之后，家里又陆续迎来了三个妹妹。就这样，父亲在继父的养育下慢慢长大。他们家中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聋哑叔叔。如此一来，这个家庭也是九口人，生活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不一样的是，父亲他们家的孩子也有机会读书，他们的妹妹同样可以走进学堂。然而，家庭的沉重负担使得他们仅仅读了一两年便不得不辍学。家里有干不完的活，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虽然那时已经实行包产到户，可无奈人多地少，一家人常常连肚子都填不饱。生活的困苦如影随形，孩子们的求学之路也被早早截断，只能无奈地回归到艰辛的生活劳作之中。

常常听到父亲满怀感慨地提及他们年少时期的艰苦生活，那时所食用的竟然是红薯藤，而且还都是经过晾晒处理后的。想当年，粮食收成极为不佳，家中人口众多，时常面临着饥肠辘辘的困境。有时一整天下来，全家老小仅仅能凑合吃上那么一顿饭。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孩子们逐渐长大成人。然而，或许是由于祖父过早离世的缘故，祖母一人实在难以照拂周全。于是乎，父亲和他的两个兄弟便开始了放纵不羁的日子。整天不是在这里厮混，就是跑到那边游荡，惹是生非成为家常便饭。打架斗殴、酗酒滋事更是屡见不鲜，仿佛这样荒诞不经的行为才足以宣泄他们内心深处对于生活困苦的不满与无奈。

然而在父亲年仅十七岁的时候，命运却向他投下了一道沉重的阴影——祖母突然之间一病不起瘫痪在了床上，从此失去了起身行走的能力。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家庭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一开始，家中的三个女儿和三个儿子齐心协力，共同承担起照顾祖母的责任。他们轮流守护在祖母的病床前，尽心尽力地照料着她的生活起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实的压力逐渐显现出来。为了维持家庭的生计，其他兄弟姐妹不得不外出挣钱、从事繁重的农活，以确保一家人能够填饱肚子。于是，最终只剩下了父亲和二姑留在家里，继续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卧床不起的祖母。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时，父亲便会早早地起床，轻轻地走到祖母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帮她翻身。二姑帮她擦拭身体，并更换干净的衣物和被褥。在白天的时光里，父亲和二姑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太阳出来时要把祖母抱到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除了要按时给祖母喂饭、喂药外，还要不停地陪她聊天解闷，给予她心灵上的慰藉。尽管日子过得十分辛苦，但父亲和二姑从未有过一丝抱怨，始终坚守在祖母身边，用自己的爱与关怀温暖着她那颗饱受病痛折磨的心。

就这样，时光悄然流逝，日复一日地过了三年。在这漫长的三年里，祖母的病痛如同沉重的枷锁，愈发严重地折磨着她那孱弱的身躯。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家中的境况也越发窘迫。为了能让祖母在病痛中感受到一丝温暖和慰藉，父亲咬着牙，毅然决然地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一只羊。用卖羊换来的钱，父亲精心挑选了一只肥美的鸡和一块鲜嫩的豆腐。

当那只鸡被炖成香气四溢的鸡汤，一家人围坐在祖母身旁，看着她缓缓喝下那碗饱含着爱与牵挂的鸡汤。那一刻，祖母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有着对家人的眷恋和欣慰。然而，命运终究是残酷的。在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仿佛在为祖母的离去而哀鸣。祖母静静地走了，带着对家人的不舍，也带着那些温暖的回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大伯和二伯相继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了家。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开始为新的生活忙碌奔波。曾经热闹的大家庭，随着他们的离开，渐渐变得空旷起来。而大姑也早已嫁了人，开启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旅程。如今，这个家越发的冷清了。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如今只剩下寂静和回忆。少了亲人们的身影，空气仿佛都变得格外清冷。那曾经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如今只能在记忆中不断浮现，让人在这冷清之中，愈发怀念过去的热闹与温暖。

后来，二姨也嫁了人。二姨父恰好就是父亲所在村子里的。机缘巧合之下，二姨父带着父亲前往外祖母家求娶母亲。母亲一开始并不喜欢父亲，在她的心中或许有着对未来伴侣的别样憧憬。然而，在那个年代，婚姻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婚姻。母亲无奈地发现，自己在婚姻大事上没有选择的权利。

外祖母他们看到父亲年轻力壮，认为他可以为家里干活，便草率地决定了母亲和父亲的婚事。他们没有考虑到母亲的感受，只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做出了这个决定。就这样，母亲带着满心的不情愿，踏入了这段被安排的婚姻，开启了一段未知的人生旅程。未来的日子会如何，在那一刻，谁也无法预料。

1991年，父亲和母亲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然而，他们的结婚之时，可谓一贫如洗，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仅仅拥有一间简陋的房子。在那个年代，结婚后往往就要分家，父亲也只分到了这一间房。后来，母亲嫁过来，面对如此艰苦的条件，他们没有抱怨，而是齐心协力，共同谋划未来。夫妻二人一起又建起了一间房子，为他们的小家增添了新的空间。

那时候，建房子用的是土，朴实无华却承载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期望。房顶则是从山上辛苦背回来的大石板，每一块石板都凝聚着他们的汗水与付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期，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坚韧的毅力，一点一点地打造着属于自己的家园，虽不奢华，却充满了温暖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