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星期日,油饼摊出摊的日子。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天成为何相安暑假最期待的日子,不过,他期待的不是油饼,而是某个人。听到涂修志的心念,不止影响他的心情,还影响他的睡眠,昨晚,他睡得极不踏实,因此,起了个大早。
许筱宁今天不上班,何相安下楼时,在厨房忙碌的施菊以为是儿媳,头也不回地给她安排起家务:“院子简单收拾就好,你自己和相安的房间,我不管了。”
“是我。”何相安出声提醒,走去冰箱拿饮料。
听到孙子声音,施菊转过头,“一大早就喝冰的?不怕胃疼。”
奶奶是何家说话最软的人,何相安嘴里回了声“哦”,还是坚持拿走可乐,时间还不到七点,他心里在烧火,需要降温。
七点一刻,爷爷起床,何相安等他洗漱完,在他的眼神授意下,掩耳盗铃似的避开奶奶,骑车前往镇上。
因为上周没成行,加剧了何相安的期待,他开始打腹稿,一会儿见到罗泽雨,该聊些什么。如果时机合适,他想问问她补课效果,涂修志教得怎么样。涂修志喜欢她,到底是不是秘密,还是已经被她发现。想着想着,何相安困惑了,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其他人早恋会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镇上早集已然热火朝天。以前,何相安总抱着陪爷爷吃早饭的目的,极少注意早集本身,那时候,他眼里只有油饼摊、豆浆店,家到镇上是下坡路,镇上回家是上坡路,至于路上的人、事,以及这一切元素构成的风景,从没真正进过他的视线。
今天,因为期待见到某个人,他的注意力格外集中,突然看到了很多新东西。
他看到佝偻的老人,穿着破旧的蓝布衫,守在一块用尿素袋铺的窄小摊位前,笑容可掬地向客人推销自己的莲藕,带泥的莲藕旁,还摆着一篮子翠绿新鲜的莲子。老人前方不远处,一位身材瘦小的女士,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肩膀上挂着几件色彩斑斓的女士长裙,动作豪迈地向往来女客兜售……
何相安照旧把单车停在车棚,锁好。爷爷穿着软布鞋,脊背挺直,镇上大部分人认识他,他习惯在人多的场合做出退休干部的姿态,随时回应他人的问好。
随爷爷一起走进集上,何相安发现,早集的热闹不止在于人多,有不少商贩顾客在争吵,或因为挤占彼此摊位,或因为讨价还价,何相安不愿细听,视线向远,往油饼摊而去。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爷孙俩走到油饼摊,摊前已经排起长队,何相安前后四顾,不见罗泽雨,心下顿生黯然,转念想到,估计是自己来太早,她们也许晚些到。
油饼摊油锅沸腾,每一张油饼下锅,都能听到油爆声响,眼看要轮到自己,何相安只觉得心里也有口热锅。就在这时,前面客人忽然大声道:“你不是买五个吗?怎么又要三个?这一锅也就炸得下五个,你多买三个,我们后面的人就要等下一锅了。”
“我也是一大早排队排到这的,你管我买几个?”另一位客人道。
“你说好买五个,就是五个。你多买,我们后面就多等。”喊话的是个女人,她前面是男人,两人挤挨着站,远看像是一起的。
“反正我买八个,你不服,自己早点来排队。别说这么多没用的。”男人道。
女人见男人语气不善,转向正炸饼的老板,扬声道:“老板,你不许多卖给他。哪有这样的,说了买五个,买了不走,赖在这抢我们后面人的份。”
面对两位不依不饶的客人,一向和气的胖老板似乎也没有很好的斡旋办法,只是陪笑脸,劝两人消消火,手头摊饼炸饼的动作一刻没停。何志东习惯主持公道,当即走出队伍,打算劝说几句,何相安本想跟上去,何志东用眼神制止,示意他继续在队伍里等待。
“你们吵归吵,不要耽误老板摊油饼嘛。”何志东道。他的话在理,可是转瞬淹没在声音更大的群起争吵中,没人细听谁在说什么,有没有道理,大家都只是自顾地靠粗鲁的言语发泄情绪。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火辣地向下播撒,何相安的注意力终于从身后一直没来的某人转向前方。说不上是哪来的预感,或许只是一道闪念,何相安看到爷爷略显单薄的背影,那一瞬间,太阳突然发狠似的,晒得他太阳穴一阵刺痛,紧接着,不等何相安想明白任何逻辑,他已经冲上前,以人体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猛力将爷爷扭去身后,用自己的后背牢牢护住了他。
有人情绪激动,推翻了油饼摊的油锅,沸油连带着锅,还有锅旁摊放油饼的铁架子一起,从摊车上飞出。前几秒还挤得密不透风的队伍转眼间四散开,似乎所有人都在高声尖叫,以致何相安弄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叫,他后背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像是有人拿一把刀,从上背部拉了一道口子往下,他隐约意识到那是沸油在流动,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拦住它们,或者干脆用什么东西擦掉,明明伸了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何相安痛得很,想往地上蹲,手上有一股力量紧紧拽住他,是爷爷枯瘦的手。
“相安,我们去医院!”从来讲究行事沉稳的何志东这会儿完全失了分寸,慌不择路地拉着孙子往镇医院跑。
因为事发地人群密集,油饼摊上的新闻很快在小镇传开。
今天是最后一天招待工人,罗泽雨姐妹俩一早陪梅兰香去菜市场买菜,在菜场门口买了两个包子打发早餐,没去集上排队买油饼。买完菜回到家,就听罗工全说起油饼摊事件经过。
“派出所都出警了,幸亏你们没去凑热闹。”涉及生命安全,罗工全霎时拿出身为人父的威严,向着罗蕙道:“这次起码有十几个人被油烫到,那个摊老板,腿直接烫掉一层皮,哭天嚎地的。”
大热天,罗蕙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经过这一回,估计我们以后再也吃不到她家油饼了。”
梅兰香搬了张矮凳到客厅择菜,“人家一个外乡人,一礼拜就来砾山一次,碰到这种倒霉事,找谁说理去?”
“还说理?其他人搞不好要找她麻烦。”罗工全道,“你想,十几个人被烫伤,十几笔医药费,肯定要找人赔偿,那能找谁,不得找摊老板?”
“凭什么找老板?又不是老板掀的油锅,找那个掀锅的人啊。”罗蕙道。
“油锅那么热,谁会故意去掀?听说是有几个人在摊子前吵架,推来推去,不小心把锅打翻的。”罗工全道。
“那就去找那几个人吵架的人,怎么怪得上老板?”罗蕙道,“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事你说了不算,这伙人都在派出所闹呢。”罗工全道,“我就说吧,天气妖,疯子还得再出几个。对了,何志东今天也在那,他孙子也被泼了。”
“何相安?”罗蕙立刻道。
“叫什么我不知道。”罗工全道,“送去医院了。”
罗蕙没接话,身子一转,往罗泽雨房间来。
罗泽雨最近学习劲头空前高涨,罗蕙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知道她这会儿在写作业,罗蕙特地敲了房门,听罗泽雨说“进来”,才推门而入。
罗蕙第一时间把何相安在油饼摊受伤的事告诉了罗泽雨。对妹妹最近的动向,罗蕙有一种矛盾的怪异趣味,一方面希望罗泽雨是真的收心想好好学习,另一方面又期待看到她有异常表现——陷入早恋的表现。
罗泽雨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听闻何相安受伤,她瞬间变了脸色,“严重吗?”
罗蕙摇头,“没听说。”
罗泽雨顿感不安,书桌上摆放的习题集体变成蝌蚪文,模糊起来。
“他在镇医院,你如果担心,要不要去看看?”罗蕙关切道,“只是,他认识你吗?”
罗泽雨动身,打算去医院,一看罗蕙的表情,动作停住,想起罗蕙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能知道。于是她只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有罗蕙暗中监视,罗泽雨不方便行动,快速去楼下找到熊骏驰,让他先代跑一趟。
罗家和镇医院相距不远,加上熊骏驰脑子还算灵光,很快带回镇医院的一手消息。
“何相安不在镇医院,他妈妈带他去市里了。”
“为什么去市里?”
“不知道。”熊骏驰道,“镇医院现在挤满了人,人手不够呗。何相安妈妈是医生,应该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