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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逃避

里安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昏过去了。

诺亚还在状况外，坐在原地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从里安怀里挣脱出来，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又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里安的情况。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里安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似乎真的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可是看着怀里的人气息奄奄的样子，诺亚还是感觉心脏一阵抽痛。

他伸手捧起里安的脸，终于腾出空来思考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还有里安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他偏头看着里安仍在汩汩流血的断臂伤口。因为他小时候经常挨打，所以一眼就看出来里安断臂的创口不是近段时间的新伤，似乎是陈年旧伤。

所以......他皱起眉头，里安的手臂应该是很早就断掉了。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被谁以怎样的原因砍断的呢？

还有他的长相。诺亚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里安垂在地面上的雪色发丝，还有他紧闭的雪色双眼，有些出神。

这才是他真正的长相吗？重逢之后的这几天他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其实全部都是伪装吗？

他的思绪又飘到里安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上面。他说的“恶心”是什么意思？是指他自己原本的样子吗？他觉得他原本的样子会让自己感到恶心？

“因为这样你才这么做吧”又是什么意思？如果说“这样”是指的他自己的样子，那么“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最后的那番话......以及自己身上浮现出来的那些冰蓝色锁链......里安是要把自己关起来吗？可是，为什么？

诺亚眉头皱得更紧。他实在有些理不清头绪了。思考无果，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里安的断臂伤口上。里安看起来真的伤得很严重。诺亚觉得如果再不进行治疗，继续拖下去，保不准里安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变故。于是他想站起来，到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

然而他还没有把里安从自己怀里挪开，里安就好像在睡梦中有意识一般，敏锐觉察到他要从自己身边离开的迹象，猛然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手腕上那条冰蓝色的锁链也像在与主人呼应一般，倏地闪烁起微光......将诺亚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诺亚有些惊愕地盯着那条冰蓝色的锁链，这个东西竟然真的是用来限制自己行动的？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倒没有觉得多么生气，只是在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不安，对于里安目前这种异常状态的不安。

他伸出手，试探着拽了拽手腕上的锁链。锁链虽然是冰蓝色的，看起来应该也是由冰雪铸成的，但是触碰起来却没有什么冰雪该有的温度，就是普通金属的质感。

锁链在他的拽动下轻微地晃动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叮当声，但并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非常牢固。

也是。诺亚收回手，放弃了使用蛮力破坏锁链。这应该也是里安用魔力造就出来的产物吧，凭借常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破解不了的。

但是里安的伤口又不能一直拖着不进行处理......诺亚想了想，把目光转向了锁链的主人，也就是里安本人。

他伸手握住里安扣着自己手腕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然后凑近里安耳边，语气好像在哄人：“先让我稍微起来一下，我要给你处理伤口。不会离开太久的，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里安还是双眼紧闭，没什么反应，没什么醒转的迹象，而他紧扣着诺亚手腕的手指也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

诺亚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可是又实在对他生气不起来，最后只好把里安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语气也加重了一点：“放我起来好不好。如果我不起来给你处理伤口的话，你的伤口就会持续恶化，如果你的伤口持续恶化，我就会变得很伤心，如果我觉得伤心的话......就再也不想理你了。”

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冰蓝色的锁链，他又绷着脸补充道：“就算你把我关起来，我也绝对不会再理你了。”

说完他再次低头看向里安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这样没什么底气的威胁能不能让睡梦中的里安听见，能不能起到作用。

然而，奇迹般地，他看见里安在听完自己这番话之后，手指竟然真的明显松动了一下。

诺亚不由得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趁着他松开手指的这一会儿时间迅速从禁锢中挣脱开来，站起身，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安静地平躺在地上，胸口仍然在微微起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朝着连廊深处走去。

他来到连廊尽头的厨房，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些碎布条，还用一个罐子接了一些清水，然后回到里安身边，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他的伤口，接着小心翼翼地裹上碎布条，企图为他止血。

然而让他绝望的是，就算用再多的清水来清洗伤口，就算裹上再多的碎布条，里安断臂创口上的血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止住。

血一直在往下流，就好像精灵的伤口也是充满魔力的一般，一旦开始流血，就再也没有尽头。

诺亚一瞬间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心里忽然多出来一个小洞，从里安身上流下来的鲜血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一滴一滴全部滴在了他的心里，然后水滴石穿，形成了这个小洞，再有鲜血流进去，也永远不可能把它补好，只会让它更深。

他的眼角又开始发酸，马上又有眼泪快要流下来。他仰起头拼命地把眼泪逼回去，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可是除了哭他也想不到还能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徒劳地又从旁边捡起一片碎布条，继续裹在里安的伤口上，眼睁睁看着鲜血又一次浸透了布料......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枕在自己膝头的人动了一下。

经过几个小时的昏迷，里安终于醒转过来。他刚刚清醒的时候，好像还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景象，神情闪过一丝惊慌。但是随着眼前逐渐清晰起来，他看清了诺亚近在咫尺的脸庞，那种惊慌的神情又消失了，显得放松很多。

接着他似乎感觉到痛意，皱了皱眉，扭脸看向自己的断臂创口，看见上面缠绕着的血水淋漓的碎布条，又看见旁边噙着眼泪的小樵夫，目光闪过一丝了然，伸手慢条斯理地将伤口上的布条一片片撕下来，笑道：“这个伤口是没有办法用正常方式止血的。”

等到把布条全部撕下来，他的手指悬浮在伤口上方一英寸左右的位置，轻轻一抚，指尖闪过一道冰蓝色的光芒。

令诺亚感到骇然的是，那光芒竟然在里安的伤口上形成了一块半透明的坚冰，简单粗暴地将无休无止流出来的鲜血封印在了伤口里面。

等用冰块处理好伤口，里安终于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面前人身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诺亚的手，接着紧紧握住了，好像手心里攥着什么宝贝一样：“都被蹭脏了......”

他一边低声说着，手心里一边冒出冰蓝色的微光，那些光芒化成一团团晶莹的雪花。他把雪花涂抹在诺亚手上，仔仔细细地把诺亚刚才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沾在手上的血清洗干净。

清洗的时候他还在低声跟诺亚说话，声音就像雪花落在地上的时候那样轻柔：“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说着，侧过身子，让诺亚看见自己被封印起来的断臂创口：“你看，现在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已经没事了。所以不要伤心，我还是希望能够看到你高兴的样子。”

可是看到他这样粗暴地处理自己的伤口，诺亚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难道就没有更温和一些的方式吗？诺亚一边想着，一边出神地看着里安温柔的侧脸，看着他雪色的，晶莹的双眼。

那真是很特别的一双眼睛。带着一种让人本能觉得危险，却又舍不得挪开视线的，诡异的美。

但是里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垂下眼，躲避着诺亚的视线，好像担心小樵夫看见自己的眼睛就会被石化一样。

诺亚无法，只好低头看着两个人交缠的手，看着里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搓着自己的手指，擦去上面的血污......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刚才自己思考未果的问题，现在不就是追问的好时机吗？

于是他又一次擡起头看向里安，首先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对了，你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完就屏息等待着里安的回答，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里安好像并不打算向他解释什么，很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询问，低头仔细端详着被他攥在手心里的手指：“嗯......这里好像还有一点血。”

诺亚皱了皱眉头，没有放弃，又继续追问道：“里安......听着，我需要你回答我，你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