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松饼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频频有没来得及飞走过冬的鸟儿光顾诺亚的家里。它们落在屋檐上，窗沿上，叽喳吵个没完，而且在窗户上留下很多溅射状的鸟粪。
这实在有碍观瞻。尤其对于像诺亚继母这样好面子的人来讲，这样一个鸟粪遍布的屋子是她无论如何无法忍受的。
所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小诺亚又多了一项新任务：每天比以往更早爬起来擦窗户。
首先从厨房拿到木桶和抹布，在水槽接满水，有时候出水口冻住了还要拿手用力去掰，拿铁钩去捅，一不小心就把手指划破了，万一划破的地方还有冻伤，就是在冬天最灾难的事情。
然后提着装满水的木桶来到外面，把抹布打湿，踩着窗户边上的凳子开始擦窗户。
一般来说，把抹布放进桶里打湿的时候手就已经冻麻了，如果再抓着擦一会儿窗户，整只手掌连着手臂都会失去知觉，有种与躯干完全脱节的感觉。
同时在擦的时候，还要注意避开屋檐下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冰锥，随时有可能把下方的人脑袋捅个对穿。
虽然诺亚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这玩意捅个对穿，但是他不小心在上面撞过两次，坚硬触感和直达脑髓的寒冷......只是这么撞一下也够人受的了。
鸟粪本身其实不难擦，但是因为室内外温差，导致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这个擦起来是最痛苦的。
诺亚一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擦拭掩藏在白霜下面的鸟粪，一面脸上露出一点嘲弄的神色。
说到粪便，谁都会觉得很脏。可是在他看来，这些鸟粪比某些人的心灵干净多了。看，连鸟儿也知道这家人的丑恶德行，想要竭尽所能，用自己雪白的排泄物洗刷掉他们身上的罪恶呢。
擦了好一会儿功夫，玻璃窗渐渐变得干净澄亮。诺亚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准备从凳子上跳下来，忽然余光里看见什么东西一闪，在玻璃上映出很亮的光彩。
他回头一看，发现这光来自柴草垛。再仔细看，原来是他从精灵手里拿到的那把斧头，被他藏在柴草垛里，现在被阳光和雪光一照，在玻璃上映出耀眼的光芒。
看到这把斧头，诺亚就自然而然回想起了昨天遇见的那个神秘的精灵。
记得他好像说，他叫......里安？
里安......
应该怎么写？liam？
诺亚盯着玻璃上的倒影，不免有些走神，无意识用湿漉漉的指腹在窗子上写下四个字母。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几乎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思考，诺亚迅速把窗户上的字母抹掉，然后举起抹布，佯作一副还在认真擦洗窗户的样子。
接着，他听见了熟悉的，属于继母的声音：“怎么还在擦啊？手脚放快一点，力气这么小，好像我们家不让你吃饭一样。”
———如果每天一块隔夜的，又硬又干的黑面包就算是吃饭的话，那么他们确实没有不让诺亚吃饭。
“问你话呢，小杂种！”继母的大儿子走到诺亚身边，恶毒地笑了一下，一擡脚，用力踹向他踩着的那个凳子。
凳子本身很小，很轻，诺亚常年营养不良，长得也瘦小，没什么重量，只听见哐啷一连串声响，凳子被狠狠踢翻在地，诺亚则摔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来。
他摔得头晕目眩，慢慢爬起来，手撑在雪地里，本来就冻得毫无知觉，现在因为用力冻伤又裂开来，渗出血水，染得雪地一片鲜红。
他喘了口气，擡头看着面前的继母，还有继母的两个儿子。他们穿着鲜艳的，丝绒绸缎的新衣服，居高临下看着他，好像看一只掉进地砖缝里就再也看不见的蝼蚁。
继母捋了捋头发，娇声道：“我们要去参加聚会了，晚上回来，你赶紧把窗户擦干净，屋子里也打扫一下，然后去砍柴。”
继母的小儿子上前一步：“如果回来发现你偷懒......”
他举起粗壮的手臂，拳头对着诺亚挥舞了一下，吃吃笑着跟母亲哥哥一起从大门出去了。
诺亚定定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消失在大路尽头，然后才把周围收拾了一下，带着水桶，抹布回到了屋内。
继母和两个哥哥出门参加聚会，父亲去隔壁镇子上办事，现在他独占了整个屋子，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一样。
不过与灰姑娘不同的是，他没有属于他的仙女教母，只是自己一个人灰扑扑坐在屋子里，希望炉子里的余烬给自己带来一点微弱的温暖......
想着，他忽然愣了一下。
虽然没有仙女教母，但是他昨天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精灵。就像仙女教母给灰姑娘带去了南瓜马车，精灵也给他带来了有魔力的斧头......
这样看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灵，感觉也很不错。
想到这里，诺亚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温柔。
对了。既然精灵给他送了东西，自己也要表示感谢才行。
他往四周看了看，起身走向厨房。
他决定做一份松饼作为回礼，砍柴的时候带给精灵。
熟悉的流程，和以前每次做松饼的时候一样。不过这次的心情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心里那种......母亲过世以后就慢慢变得麻木的情绪，好像随着做这份松饼时的每一个动作，正在一点一点复苏。
做完之后，他细心地拿餐布把松饼包好，带上那把有魔力的斧头，好像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小心地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
积雪很厚，怀里又揣着不少东西，诺亚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进到森林深处。
几乎就在他走到里安所在的那个树洞前面的一瞬间，从树洞里传出温柔的声音：“你来了吗？”
诺亚怔了一下。
应该......只是精灵的特殊魔力，或者恰好从树洞往外张望，看见他了吧？
不然怎么会不早一秒，不晚一秒，刚好就在他来到树洞前面的一瞬间，就辨认出是他来了？
诺亚一向很敏锐。所以他立刻产生了一种古怪，甚至恐怖的感觉，里安......不会从昨天他离开之后，直到今天他过来，都一直一直盯着树洞外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