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蚀骨蜕
盐蚀骨蜕
【心理学札记】
“当真相的盐粒开始蚀穿记忆的钙质层，裸露的神经末梢会分泌两种酶：一种催化暴怒的灼烧，一种凝固自欺的结晶。而所有防御机制，终将在锈蚀的伦理框架里分崩离析。”（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纪氏集团顶楼落地窗将整座城市踩在脚下，纪沉舟看着投影里跳动的数据流，冷白的面容被全息投影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左侧监控画面里，集装箱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右侧流动的资产数据泛着幽绿荧光，将他修剪齐整的指甲染成青灰色。他特意选用苑成蹊十年前开发的老式加密算法伪造转账记录，好让苑家更相信这是纪萧风的手笔。
“苑家正在查看邮件。”角落里的技术员喉结滚动，敲击键盘的指尖渗出汗珠，“已经破解了第三层加密，截取了东南亚账户的转账凭证。”
纪沉舟的嘴角扯出细微弧度。投影中象征两家结盟的蓝色纽带开始龟裂，崩落的像素如蓝血滴落。左侧分屏突然放大，技术人员正将神经连接线刺入集装箱锁孔，金属表面倒映出江蓝雪绷紧的下颌线，她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像条蛰伏的毒蛇。
“gps信号正常。”纪沉舟低沉的嗓音在密闭空间激起回响，“海关巡逻艇还有二十分钟抵达。”
他忽然瞥见江蓝雪颈侧暴起的青筋，她正死死盯着屏幕里穿白大褂的男人。
张新亮用手电筒光束扫过货柜内摞成墙的纸箱，紫色药片从“玩具零件”包装的裂口簌簌滑落。他伸出舌尖舔掉虎口沾到的粉末，对着耳麦轻笑时露出发黄的牙齿：“货柜温度超标两度，不过...”他突然用鞋跟猛踹集装箱壁，惊起几只夜枭，“这点小问题，哪配让纪先生操心？”
张新亮对着通讯器说，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划过铁皮，“让纪先生放心，这些‘玩具’会准时送到连市各个海岛孤儿院。”
江蓝雪指甲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涌来：二姐溅落一地的脑浆液，停尸房里自己的尖叫声……现在这个□□犯居然成了孤儿院的心理老师。
手机突然震动，加密频道传来讯息：“目标已锁定，计划启动。”
纪沉舟按下键盘上的血色骷髅图标。三公里外的码头集装箱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张新亮惊恐地发现所有货柜电子锁同时弹开。海关缉毒犬的吠叫声穿透雨幕，他疯狂拨打纪萧风的私人号码，却听到机械女声提示：“您已被移出集团通讯录。”
紫檀木熏香在书房织成青色蛛网，纪萧风握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手机震动时，螭龙纹香炉正吐出第九个烟圈。“老苑啊。”他吹开浮茶，看着杯中叶梗竖成利剑，“大半夜的，总不会是找我品...”
“你他妈转移资产还伪造我的加密章！”苑成蹊的怒吼震得茶汤泛起涟漪，“东南亚账户的汇款记录敢做得再糙点吗？”
纪萧风的笑意凝在嘴角。书房门被撞开的瞬间，他腕间发力，茶盏在红木桌面刮出刺耳声响。下属踉跄闯入，平板电脑上的监控画面还在播放：张新亮被按在缉毒车前，脖颈青筋暴起地嘶吼：“是纪萧风指使的！他办公室暗格里还有儿童实验录像！”
“砰！”
茶盏碎片飞溅，纪萧风攥着残存的杯柄，任由鲜血滴落在桌面上。他气急败坏的在书房里怒吼，不能坐以待毙，苦心经营二十年，怎能任由纪沉舟给拉下马？他拨通一个电话：“明天，给他点颜色瞧瞧。”
“各位，今天辛苦了，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收工。”纪沉舟拍拍手，对工作人员说。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江蓝雪，“江老师，出去走走？”
夜色将海天揉成暗沉的铅灰色，纪沉舟指尖叩在方向盘上，车载香水混着他袖口的雪松气息在密闭空间里浮沉。副驾驶座的江蓝雪正将发绳咬在唇间束发，后视镜映出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翳，像两片被海雾洇湿的鸦羽。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扑上面颊时，江蓝雪认出了这片礁石区。
十五年前的那个深秋，她在这里救下了他。
她推开车门的瞬间，赭红色裙摆被海风掀起。咸腥的回忆汹涌而至，当年他们纠缠着撞上礁石时，她的膝盖在珊瑚残骸上擦出三道血痕。她赤脚踏上粗粝的砂砾，碎浪卷来的牡蛎壳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像撒了满地的碎牙齿。
她弯腰拾起半片牡蛎壳，锋利的边缘在掌心印出红痕，“时间好快，一转眼十五年了。”
纪沉舟跟到她身边，“你当年居然拿紫菜按在我伤口。”他伸出右手，虎口月牙形疤痕泛着珊瑚红。
“第二天去缝合了吗？”海面倒影里，她隐约看见纪沉舟的喉结微微滚动。
“没有。”他指尖摩挲着疤痕凸起的边缘，咸湿的海风掀起他衬衫下摆，露出腰间另一道蜈蚣状的旧伤
“你还真是命大，”江蓝雪擡手将碎发别在耳后，“紫菜可以消炎。那个伤口，是怎么弄的？”
“救生圈的金属扣环割伤的，”纪沉舟轻抚虎口疤痕，“那是我第二次跳海逃脱。第一次被你大姐救了，第二次被你救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想自杀。”江蓝雪忽然笑起来，月光淌过她颤动的瞳孔，映出纪沉舟骤然逼近的脸。
远处货轮拉响汽笛，惊起成群夜鹭。
“蓝雪，”纪沉舟突然逼近，阴影如网笼罩住她。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耳后红痣，“等事情结束后，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读过《海的女儿》吗？”她指尖划过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任何取舍都要付出代价。我不想做小美人鱼。抱歉。”
落地窗外的积雨云压得极低，纪沉舟的指尖在防眩玻璃上划出蜿蜒水痕，倒映着实时跳动的股价曲线。猩红的k线正以每分钟2%的速率下坠，像垂死者的心电图逐渐拉平。
沈特助撞开门的瞬间，暴雨前的腥风卷着油墨未干的报纸冲进来，头条照片上江露薇的工牌编号“gf-07”被刻意高亮——那是纪氏慈善基金会首个项目的代码。配图说明写着：“纪氏利用孤儿院洗钱，知情员工‘意外’身亡。”
“《财经周刊》头版十二连击。”沈特助的银丝眼镜蒙着层冷汗，“说我们虚构孤儿院改建项目，侵吞社会捐款。”油墨在“意外身亡”四个加粗黑体字上晕开。
江蓝雪抽走报纸时，指甲在铜版纸上刮出刺耳声响。头条配图里的大姐正弯腰整理货架，暗处却有半个纪萧风保镖的侧影。“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她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刺破，血珠滚落在江露薇的瞳孔位置，像给黑白照片点了个赤色泪痣。
“纪萧风联合恒远集团，买通三家审计所。”纪沉舟按下遥控器，投影出二十七个离岸账户的流水，“他要的不止是鱼死网破——”
“纪氏是你们家四代人的基业。”江蓝雪甩开沾血的报纸，纸页纷飞中露出张泛黄的建筑图纸，“你这么疯狂狙击纪萧风，当心把百年招牌砸得粉碎。”
纪沉舟突然扯开衬衫纽扣，心口处狰狞的烙铁疤痕盘踞如蜈蚣：“父亲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纪氏变得如此污秽不堪。”
办公室门轰然洞开，苑玲儿踩着十厘米的jimmychoo闯进来，袖摆扫翻了秘书端着的黑咖啡。
“沉舟哥哥！”她染着樱粉指甲油的手指指向江蓝雪，“就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要毁婚约、整垮纪叔叔，连我家都不放过？”
纪沉舟抓起牛皮纸袋反手一扬，照片雪花般散落在地毯上。最上面那张是苑成蹊和两个女孩儿的合影，大一点的五六岁，小一点的一岁多。
“捡起来。”纪沉舟的牛津鞋碾住苑玲儿的裙摆，“看看你父亲干的好事。”
苑玲儿颤抖着伸出镶钻美甲，拾起的照片里，注射室的小棠正被绑在电击椅上。下张照片拍摄于太平间，尸检报告标注着"海马体溶解"。
“她们，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父亲，亲手把她们送进镇静剂实验组，”江蓝雪蹲下身，指尖点在照片里女孩的手腕编码环处，“一个死了，一个大脑永久受损。”
苑玲儿疯狂摇头，“不可能！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纪沉舟将平板电脑转向她，实时监控画面里，苑成蹊正把昏迷的苑玲儿母亲推进手术室。“脑前额叶切除手术，上午十点开始。”他按下倒计时，“你还有四十七分钟阻止这场合法谋杀。”
苑玲儿的高跟鞋在地毯上刮出凌乱刻痕，“你们合谋骗我对不对？爸爸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