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痕共生
创痕共生
【心理学札记】
“当两个创伤记忆在灵魂深处形成镜像,伤痂便化作共生的神经网络。治疗的关键不在于分离,而在于缔结——让血腥的纹章淬炼成守护的铠甲,让凝固的疼痛奔涌成滋养彼此的河。”(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咨询室的百叶窗漏进细碎晨光,小林捧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发颤,纸张边缘在江蓝雪接过的瞬间卷起涟漪。
“江老师,”小林将鬓发别到耳后,珍珠耳钉在晨光下泛起冷光,“今天有2个来访者。”
江蓝雪接过文件夹,“谢谢。”
“江老师!”小林突然倾身上前,“我看热搜说,纪总这周末要订婚?”
江蓝雪搭在桌沿的指尖骤然发白,指甲盖压出半透明的月牙痕。“怎么,”她屈指叩响桌面上倒扣的沙漏,蓝砂流动的簌簌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斑鸠,“你想参加?”
“没有没有!”小林连忙摆手,“就是...就是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江蓝雪旋开钢笔帽,笔尖在晨光中炸开一朵墨花。她擡头时眼尾漾起笑纹,“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未婚妻。”
“江老师您忙,我不打扰了。”小林慌忙跑出咨询室,只留下江蓝雪看着百叶窗漏下的光斑发呆。
从广平岛回来的这些天,她再也没有见过纪沉舟。周末,就是他的订婚宴了?
纪家老宅的鎏金座钟敲响第七声时,纪沉舟擡手调整黑曜石袖扣。南洋金丝楠木屏风在暮色中泛着血色纹路,香炉青烟在他与纪萧风之间织成蛛网。
“大伯。”他笑着踩上屏风投在地毯的龙纹眼睛,定制皮鞋碾过苏绣龙睛处的东珠绣线,“周末的订婚宴,”喉结随着尾音滚动,阴影爬上他半边脸,“祖父能否参加?”
纪萧风摩挲着翡翠扳指转身,唐装盘扣在夕阳下泛出铜绿。“哎呀,”他枯枝似的手指划过蛇头杖上黑曜石的蛇眼,“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身体......”叹息声被掐断在突然爆裂的沉香木炭里。
纪沉舟俯身吹散飘到纪萧风领口的香灰,雪松尾调压住腐朽的沉香气。“大伯,您说祖父他期待我订婚很久了。”他指尖掠过多宝阁里泛黄的家族合影,“明天上午,我和玲儿先去看望祖父吧,要不然这订婚……”
窗外的罗汉松剧烈摇晃,纪沉舟的影子被暮光拉长覆住整个神龛。
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汽扑在江蓝雪脸上,她按住被吹乱的发丝。极光号邮轮十二层的水晶宴会厅正倒映在墨色海面,像一块被切割的蓝宝石。
“江老师?”侍应生将香槟杯递到她手边,“纪总特意交代,给您留了主桌的位置。”
江蓝雪接过高脚杯,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虎口蜿蜒而下。透过宴会厅的落地玻璃,她看见苑玲儿正踮脚替纪沉舟调整领结。女孩脖颈上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光斑,与纪沉舟袖口的黑曜石袖扣交相辉映。
“不必了。”她将香槟放在侍者托盘上,珍珠母贝手链擦过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我在这里看看海景就好。”
当婚礼乐章穿透海浪声时,江蓝雪已伫立在宴会厅门前。鎏金门框的浪花纹路硌进掌心,纪沉舟挽着白玫瑰簇拥的苑玲儿踏上t台。
“感谢诸位赏光。”混血女孩儿的蜜色肌肤流转珠光,“沉舟选择极光号举办订婚宴,是因为...”
邮轮突然剧烈晃动,水晶吊灯在惊呼声中投射出扭曲光斑。江蓝雪扶住门框的瞬间,看见纪沉舟揽住苑玲儿的动作像演练过千百次般精准。他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擦过女孩耳垂,在吊灯重新亮起时折射出冷光。
“让各位受惊了。”纪沉舟接过话筒,喉结在领结下滑动,“不过是遇到小股洋流,就像...”他忽然望向江蓝雪的方向,“人生总要经历些风浪。”
江蓝雪的视线掠过宴会厅中央的巨型蓝沙漏,与诊疗室那只不同,三米高的玻璃器皿倒悬在钢架上,流沙凝滞在细颈处,恍若时光在此冻结。
午夜钟声响起时,江蓝雪在救生艇存放处撞见了纪沉舟。他松开的领结在海风中翻飞,手机蓝光将他面容割裂成明暗两半。
“老纪董已安置妥当。”八个字让他紧绷的肩线骤然松弛。若非为解救被软禁的祖父,这场荒唐婚宴本不该存在。
江蓝雪握紧栏杆,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他领口残留的唇印:“纪总现在该陪在未婚妻身边。”
男人忽然扣住她手腕,雪松香气混着咸涩海风扑面而来,他指尖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该收网了。”
邮轮汽笛骤然轰鸣,盖住了江蓝雪的抽气声。月光照亮纪沉舟半边脸,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比夜色更浓。
纪萧风指节抵着檀木桌案青筋暴起,翡翠扳指在桌面刮出刺耳锐响:“什么?”他忽然抄起茶杯掷向大理石地面,飞溅的瓷片擦过手下裤脚,“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昨、昨夜就给您发了加密简讯,”手下后退半步,喉结在制服领口艰难滚动,“可您当时在极光号顶层甲板...似乎...”他盯着地毯上渐渐扩散的茶渍,后半句淹没在空调的嗡鸣里。
纪萧风突然笑起来,腕间小叶紫檀佛珠撞在黄花梨笔筒上,“好,好个纪沉舟。”雕花窗棂透进的晨光割裂他半边面孔,阴影中传来佛珠被捏碎的咔哒声,“明面摆着订婚宴——”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未消的玫色吻痕,“暗地里倒把我困在温柔乡里唱空城计!”
“你不听话,就不要怪我了,”纪萧风俯身时金丝眼镜滑落鼻梁,镜片后狭长的眼眯成两道阴鸷的缝,“把江老师请来。”
江蓝雪将沙漏倒扣在《儿童心理学》书脊时,窗外的乌云正压在海平线上。她将纪沉舟送的鎏金拆信刀横压在沙漏底座——刀刃与底座浮雕的船锚图案形成十字,这是他们约定的三级示警标识。
“江老师,有位访客没预约。”助理小林推门时,穿藏青polo衫的男人已侧身挤入咨询室。江蓝雪瞥见他左手腕内侧的貔貅纹身,暗青色鳞片在皮下随肌肉起伏——与邮轮上纪萧风保镖的刺青分毫不差。
“纪先生为您准备了惊喜。”男人将礼盒推过桌面,盒中黑丝绒衬着一张照片,正是她跪在大姐灵堂的那张。
她扫了一眼咨询室外面,还有一个男人正在和小林闲聊。
“稍等。”江蓝雪边说着话,手边的笔还未停,“我马上完成来访记录。”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她拿手机、照片,起身时不小心碰洒了摆在桌角的精油,香草醛裹着雪松尾调的气息顿时弥散开来。
“小林,今天的预约都取消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江蓝雪走出门之前和小林说,“哦,对了,帮我提醒沈先生,舟舟康复训练不能断。”
等江蓝雪等人走出工作室,小林连忙给沈一南打电话,“沈特助,江老师好像,好像出事了。”
这是今天上午江蓝雪告诉小林的,如果她说出来“提醒沈先生,舟舟要训练”这样的话,就要马上给沈一南打电话。
被挟持进商务车时,江蓝雪状似无意地将珍珠手链卡在车门缝隙。
“江老师,得罪了。”男人往江蓝雪的头上罩上了一个头套。等头套再次摘下来,她已经身处在一间废弃的冷库里,面前蹲着带她来的那个男人。
“你最近停药了吧?”江蓝雪盯着男人,突然开口,“这几天出现的感冒症状,是突然停药引起的。”
男人的手腕猛地一颤。江蓝雪趁机蜷起膝盖,鞋底摩擦声掩盖了她摸索地面的响动。
“你是不是总在凌晨三点惊醒?”她的声音像在念诊疗记录,“梦见被灭口的会计从海里爬出来,指甲缝里嵌着你们公司的货单编号?”
男人的瞳孔在打火机光晕中扩散——典型的创伤性闪回前兆。
江蓝雪的声音突然提高:“你女儿知道爸爸是杀人犯吗!天天陪她做手工的爸爸,杀过人?”